張國燾的記述與蔡元培一貫所持的態度頗為相符,應該說有很強的可信性。再說面對當時的軍閥政府,身為大學校長的他裝裝樣子出來說幾句場面話,也未嘗不可,亦無傷大雅。
但是,蔡元培本人與多數的參與者,在事後卻作了完全不同的記述。那天他到校後,先佈置總務為學生提供了一些寫標語的紙張。見隊伍最前列學生高舉的那條“國立北京大學”橫幅的竹竿太短,又叫學生來校長室前院子裡砍了幾根大的竹子,換了上去。然後,就接到了教育總長傅增湘的電話。他告訴蔡元培,北洋政府剛召開緊急會議,商量阻止學生行動。有主張鎮壓的,有主張驅散的,也有主張獨辦蔡元培的,吵吵鬧鬧搞得錢能訓總理左右為難。而警察總監吳炳湘和警備司令段芝貴卻各持己見,互不相讓。最後把他這位軟弱的教育總長訓斥了一頓,令其快回去阻攔。他只得戰戰兢兢的在電話裡請老朋友幫忙,請他快召回學生,請他馬上到教育部商量善後問題。
蔡元培只冷冷地進出一句話:“學生的愛國行動,我不忍制止。”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也根本沒有去教育部。這一天,他整日沒有離開學校,也整日沒有進食。而教育部的代表和京師警察廳勤務督察長汪鴻翰等人,卻已在校門口阻攔學生隊伍。經學生代表據理力爭,方才衝破阻攔,整隊出發。
三千多位北大和各校的學生終於在天安門廣場集會。北大學生還在金水橋南邊,豎起一面大白旗,上面寫著這樣一副輓聯:
賣國求榮,早知曹瞞遺種碑無字;
傾心媚外,不期章惇餘孽死有頭。
這裡也有一個典故,曹瞞即曹操,而章惇卻是宋朝大臣,當時司馬光視為禍國殃民的大奸。學生們順手拈來影射曹汝霖和章宗祥。
天安門前還堂堂正正地懸掛著謝紹敏的血書——“還我青島”!
人群中的愛國情緒已到了沸點,慷慨激昂的演說聲,悲憤激烈的口號聲,迴盪在古老的京城上空。大會透過了許德珩的《北京學生界宣言》,隨後又散發了羅家倫起草的《北京全體學界通告》。愛國學生衝破了軍警的阻撓,憤怒地喊出了一個飽受創傷的民族威武不屈的心聲:
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
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
國亡了!同胞們起來呀!
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在一片“還我青島”、“廢除二十一條”、“懲辦賣國賊”、“誓死不承認和約”的雄壯口號聲中,奔向東交民巷的外國使館區示威。
震天動地的吼叫聲,嚇壞了故宮裡的那位小皇帝。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針對他的兵變呢,慌忙派出太監來門外窺探。而總統府裡,徐世昌正在為剛從日本回國的章宗祥公使設宴洗塵,作陪的還有錢能訓和曹汝霖、陸宗輿等。這頓宴會吃得很不是滋味,門外不時傳來數幹學生要向美、英、法使館請願,向日本使館示威的訊息。吳炳湘也跑來轉告曹、章、陸三位:
“學生的怨氣很大,請諸位哲留公府,千萬不要出府回家。”
段祺瑞的鐵桿打手,警備司令段芝貴將軍也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向大總統和國務總理傳達起“太上皇”欲開槍鎮壓的旨意。
錢能訓為難地說:“政府已很被動,再發生流血事件,可能會引起國際公憤,巴黎和會將全盤皆輸。”
徐世昌這位老官僚卻很冷靜,輕蔑地說:“芝泉還是留學德國的,怎麼連一個起碼的道理都不懂,按國際慣例,還沒有一個國家的政權,敢槍殺手無寸鐵的學生的。告訴他,與學生對抗的政府全是要垮臺的,本總統還不想代人受過,遺臭萬年呢片
段芝貴也不甘示弱,叫嚷道:“萬一他們胡鬧起來,政府不也會垮臺嗎!”
徐世昌不悅地放下筷子,在房間裡踱了幾步,又口氣強硬地佈置道:
“可以抓但不可殺,可以捕但不可傷。去吧!”
見徐世昌和段祺瑞的明爭暗鬥公開化了,身為段祺瑞心腹的曹、章、陸三人面子上也很尷尬。屈指算來,從當初幫助老袁簽訂二十一條,到為段祺瑞全權辦理“西原借款”,直至最後斷送山東主權,反正這些年與日本的賣國條約,全是三位親日派一手在前臺大包大攬的。見宴會已不歡而散,曹汝霖和章宗祥先到錢能訓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大約過了三點多鐘,他們估計外面的軍警足以保護自己,就驅車溜回曹宅去
那邊的遊行隊伍已到了東交民巷,卻被守衛租界的中外巡警阻攔,不許透過。見巡警們如臨大敵般早已作好了準備,怒火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