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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胡祥林兩臂托起排骨艱難地爬上了峰端。

憲兵們就站在他的面前

“陸軍大飯店”又坐滿了來觀刑的官兵,林世豪也在其中。 這次是他自己要求來的,他帶著與胡祥林絕別、為他送終的心情來的。

刑車開出來了,依然倒退著進入刑場,憲兵開啟了鐵柵欄門,銬以重鐐的胡祥林在車尾站了一會,那呆滯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全場,他彷彿看見了林世豪。只見他蠕動著嘴唇,輕聲地叫道:“我要回家啦。”既而,他瘋狂般叫喊著:“娘!我要回家啦??”隨著喊聲,他被一隻大皮靴踹下了車,緊接著就是一聲槍響

尾 聲

接連不斷的事件發生,令國防部大為惱火,不久,便宣佈將開發隊撤消了。梨山開發隊原本做為安置榮民退役的試點,計劃要等建房和開墾初具規模,開發工作基本完成,將這些老兵善始善終地安置妥當以後,再行撤消,現在比預定的時間提前了許多。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決定,就如同一次化學試驗,進行到一半,失敗了,只好將這些試驗品迅速處理掉,免得再發生什麼不良反應。這些老兵像垃圾一樣,被清理出軍界,就這樣結束了他們的戎馬生涯,匆匆被移交到地方當局的手裡。

交接的那一天,地方機構只派了三個接收人員來到開發隊。隊部決定,要將交接儀式儘量搞得莊嚴。全體老兵在隊部院子裡以莊為單位列隊集結,點名、報數,各莊長向剛剛晉升為隊長的陳映年報告人數。往日,這種程式,像競技場上的拼搏,誰也不甘示弱,個個都要擺出一副威武的軍人姿態,一決雌雄,如今,那情景已是昔日黃花,一去不復返了。莊長們像打了蔫兒的秧子,哼哼唧唧地走完了過場,然後,軍地雙方在移交手續上籤了字,猶如塵埃落定,彷彿就此可以讓這些老兵安身立命了。

林世豪從頭至尾將全體老兵掃視了一遍,老兵們一個個目光茫然,神情呆滯,就像奴隸易主、牲口轉手一樣,至於未來的命運將會如何,無人知曉,他們也不想知道。他們沒有生的期待,也沒有死的恐懼,像一具具活殭屍聳立於人世間。

隨著開發隊的撤消,軍官們的任務也就完結了。林世豪服役期還沒有滿,就隨著軍官調回警備總部等待從新分配。

一個霧濛濛的早晨,接送軍官們下山的大卡車馬上就要啟動了,沒有人來送行,長官們無聲地爬上了車,在車上等待著林世豪。他趑趄一會,走過來說:“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步行下山。”

陳映年看了看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卡車開動了。

林世豪獨自走回到山上去。

時值冬日,天空灰濛濛的,四野裡林莽陰森,霧氣,彷彿一堆濃密而又陰暗的灰燼,在晨曦中閃爍著清幽的光,為荒涼的原野蒙上了一層沮喪的色彩,又像一塊溼漉漉的灰白的屍布,把世界包裹了起來。走進樹林,就會感到一陣陣陰冷,從裡面冒出一股股使蘑菇得以滋生的濃重的潮氣和腐葉的氣息,使林世豪聯想起醫學院地下室太平間裡的味道。

這裡萬籟俱寂,頗有出世之感。沒有人世間的噪雜和喧鬧,沒有鳥兒的啾鳴,甚至連蚊蠅小蟲的飛舞都聽不到,靜極了,這兒惟獨靜是綽綽有餘的。林世豪放慢了腳步,他不願打破這裡的寂靜??這裡埋葬著老兵,也埋葬了他對於人生的美好憧憬、希望和夢想。他久久地凝佇在墓地,默默地注視一座座墓碑,上面鐫刻著由他書寫的老兵姓名、籍貫、生卒年月,以及死亡原因,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老兵們的身影:江長和、胡祥林、黃濱鴻、趙漢卿、孔祥增、盧大維、老辛、老朱、老歐、老崔、老雲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去的,彷彿都一起埋葬在這裡了。也許,沒有人會知道這裡躺著的是些什麼人,將來也不會有什麼人來為他們掃墓,至少,他們的親人永遠不會來這裡。林世豪站在墓碑前,深深地向他們鞠了個躬,做最後的告別。

2000年3月 於六裡橋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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