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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不然者,蟄處於一小天地之中,不與大局相關係,時勢既奔軼絕塵,而我猶瞠乎其後,於此而甘自澌滅則亦已耳,若不甘者,則誠不可不急起直追,務使一化今日之地位,而求可以與他人之適於天演者並立。夫我既受數千年之積痼,一切事物,無大無小,無上無下,而無不與時勢相反,於此而欲易其不適者以底於適,非從根柢處掀翻之,廓清而辭闢之,烏乎可哉!

烏乎可哉!

此所以Revolution之事業,(即日人所謂革命,今我所謂變革)為今日救中國獨一無二之法門。不由此道而欲以圖存,欲以圖強,是磨磚作鏡,炊沙為飯之類也。

夫淘汰也,變革也,豈惟政治上為然耳,凡群治中一切萬事萬物莫不有焉。以日人之譯名言之,則宗教有宗教之革命,道德有道德之革命,學術有學術之革命,文學有文學之革命,風俗有風俗之革命,產業有產業之革命。即今日中國新學小生之恆言,固有所謂經學革命,史學革命,文界革命,詩界革命,曲界革命,小說界革命,音樂界革命,文字革命等種種名詞矣。若此者,豈嘗與朝廷政府有毫髮之關係,而皆不得不謂之革命。聞“革命”二字則駭,而不知其本義實變革而已。革命可駭,則變革其亦可駭耶?嗚呼,其亦不思而已!

朝貴之忌革也,流俗之駭革也,仁人君子之憂革也,以為是蓋放巢流彘,懸首太白,系組東門之謂也。不知此何足以當革義。革之雲者,必一變其群治之情狀,而使幡然有以異於昔日。今如彼而可謂之革也,則中國數千年來,革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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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2梁啟超文集

啻百數十姓。而問兩漢群治有以異於秦,六朝群治有以異於漢,三唐群治有以異於六朝,宋明群治有以異於唐,本朝群治有以異於宋明否也?

若此者,只能謂之數十盜賊之爭奪,不能謂之一國國民之變革,昭昭然矣!故泰西數千年來,各國王統變易者以百數,而史家未嘗一予之以Revolution之名。

其得此名者,實自千六百八十八年英國之役始,千七百七十五年美國之役次之,千七百八十九年法國之役又次之。而十九世紀,則史家乃稱之為Revolution時代。蓋今日立於世界上之各國,其經過此時代者,皆僅各一次而已,而豈如吾中國前此所謂革命者,一二豎子授受於上,百十狐兔衝突於下,而遂足以冒此文明崇貴高尚之美名也。

故妄以革命譯此義,而使天下讀者認仁為暴,認群為獨,認公為私,則其言非徒誤中國,而汙辱此名詞亦甚矣。

易姓者固不足為Revolution,而Revolution又不必易姓。

若十九世紀者,史家通稱為Revo時代者也,而除法國主權屢變外,自餘歐洲諸國,王統依然。自皮相者觀之,豈不以為是改革非變革乎?

而詢之稍明時務者,其誰謂然也。

何也?

變革雲者,一國之民,舉其前此之現象而盡變盡革之,所謂“從前種種,譬猶昨日死;從後種種,譬猶今日生”

(袁了凡語)

,其所關係者非在一事一物一姓一人。若僅以此為舊君與新君之交涉而已,則彼君主者何物?其在一國中所佔之位置,不過億萬分中之一,其榮也於國何與?其枯也於國何與?一堯去而一桀來,一紂廢而一武興,皆所謂“此朕家事,卿勿與知”

,上下古今以觀之,不過四大海水中之一微生物耳,其誰有此閒日月以掛諸齒牙餘論也。

故近百年來世界所謂變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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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 革792

其事業實與君主渺不相屬,不過君主有順此風潮者,則優而容之,有逆此風潮者,則鋤而去之云爾。夫順焉而優容,逆焉而鋤去者,豈惟君主,凡一國之人,皆以此道遇之焉矣。

若是乎,國民變革與王朝革命,其事固各不相蒙,較較然也。

聞者猶疑吾言乎?請更徵諸日本。日本以皇統綿綿萬世一系自誇耀,稍讀東史者之所能知也;其天皇今安富尊榮神聖不可侵犯,又曾遊東土者之所共聞也。曾亦知其所以有今日者,實食一度Revolution之賜乎?日人今語及慶應、明治之交,無不指為革命時代;語及尊王討幕、為藩置縣諸舉動,無不指為革命事業;語及藤田、東湖、吉田松陰、西鄉南洲諸先輩,無不指為革命人物。此非吾之瀾言也,旅其邦、讀其書、接其人者,所皆能徵也。

如必以中國之湯武,泰西之克林威爾、華盛頓者,而始謂之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