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無幹。見字你等可速刻回家。原帶銀一千兩,送了王先生二百,我留用一百,餘銀交陸總管手。再說與你主母,好生管教元相公用心讀書,不得胡亂出門。各鋪生意、各莊房地、內外上下男婦,總交在卜太爺、陸總管、柳國賓三人身上。事事要照我日前說的話遵守,不得負我所託。我過五七年,還要回家看望,你們斷斷不必尋找我,徒勞心力無益。若家下男婦有不守本分者,小則責處,大則稟官逐出存案,陸總管同柳國賓,慎毋姑息養奸,壞我家政,此囑。不華主人筆。
王範等聽了,也哭起來。王經承見有與他無幹字樣,心上也有些感激,滴了兩三點眼淚,說道:「京城地方,最難找人,何況你主人面生,認識者少,你們哭也無益,我到明早,自有個道理。」又長歎了一聲道:「你主人數萬傢俬,又有嬌妻幼子,他今日做這般刀斬斧斷的事,可知他平日心中也不知打過幾千回稿兒。若想他自己回來,是斷斷不能的。」說罷,搖著頭兒冷笑道:「我今年五十六歲,才見了這樣個狠心人,大奇,大奇!」踱入裡邊去了。
次日天一明,王經承拿出一萬京錢,從前後街坊僱了十幾個熟識人,每人各與紙條兒一張,上寫於冰年貌衣服,分派出京門外四面找尋,又著國賓等於各園館居樓、大街小巷,天天尋問,那裡有個影兒?國賓等無奈,別了王經承,垂首喪氣,回至成安。到了主人門前,一個個兩淚涕零。眾家人見光景詫異,急問主人下落。國賓拍手頓足,哭的說了又說。早有人報知卜氏,卜氏嚇的驚魂千里,摔倒在地下,慌的眾婦女挽扶不迭。元相公也跑來哀叫。一家上下和反了的一般。卜氏哭的死而復甦,直哭了兩日夜,一點飯也不吃,到還是元相公再三跪懇,才少進飲食。到第四日,將國賓等叫人去細問。他四人詳細說了一遍,又將於冰起身時書字並前託潘公子與王經承書字,都交在卜氏面前。卜氏著他父親各念了一遍,又復大哭起來。自此不隔三五天,總要把國賓等叫來罵一頓,簦�y了半月有餘,方才休歇。起初還想著於冰迴心轉意,陡然回家,過了三年後,始絕了念頭,一心教養兒子,過度日月。著他父親總其大概,內外田產生意通交在陸芳、柳國賓身上,也算遵夫命,付託得人。
再說於冰將王經承安頓在查家樓,他素常聽得人說,彰義門外,有一西山,又名百花山,離京不過六七十里,急忙僱了一輛車兒。送他出了西便門,換了幾個錢,打發了車伕,又僱了兩個腳驢兒,替換的騎。他惟恐王經承回家,證出馬腳,萬一被他們趕了來,不又將一番機關枉用,因此直奔門頭溝,打發了驢戶,住了一宿。次早入山,見往來多駝煤送炭之人。秀才們行路極難,況以富戶子弟,走山路越發難了,費七八天工夫,始過了豊公、大漢、青山三個嶺頭,由齋堂、清水,沿路問人,尋百花山真境。天天住的是茅茨之屋,吃的是莜蕎之面,他訪道心切,到也不以為苦,只是越走山勢越大,每天路上,或遇兩三個人,還有一人不遇的時候。
那日行走到巳牌時分,看見一山,高出萬山之上,與一路所見山形大不相同,但見:突兀半天,識其面而莫測其背;蒼莽萬裡,其尾而不見其頭。大峰俯視小峰,峰峰現奇峭之形;前嶺高接後嶺,嶺嶺作紆回之勢。壑間古檜,風搖彷彿虯行;崖畔疏鬆,雲覆依稀龍聚。高高下下,環顧惟鳥道數條;岈岈喳喳,翹首仰青天一線。
雷響山中瀑布,雨噴石上流泉。翠羽斑毛,盈眸多珍禽異獸;嬌紅稚綠,遍地皆瑞草瑤葩。巖岫分明,應須仙佛寄跡;煙霞莫辨,理宜虎豹潛蹤。
於冰看了山勢,轉了兩個山灣,猛抬頭見一山巖下,坐著十數個砍柴人。於冰上前舉手道:「請問眾位,此處叫什麼地名?」一山漢用手指說道:「你看此處山高出別山數倍,正是百花山了。」於冰道:「上邊可有廟宇洠в校俊股綕h道:「過此山,再上一大嶺,嶺上止有小廟一處,廟內住著個八十餘歲的老道人。每月我們這相近山莊,各攤些柴米,約同五六十人,拿了兵刃,方敢去一送。本日定行下山。」於冰道:「要這許多人去為何?」又一山漢道:「此處山高到絕頂,一上一下,可及八九十里,內中狼蛇虎豹,妖魔鬼怪,大白日裡往往傷人,人少了如何去得?」於冰道:「那道士他怎麼不害怕?」山漢道:「他除了每月收柴米之外,經年家不開廟門,四周都是極高的牆,虎豹入不去就罷了,總怕也說不得。」於冰道:「那老道可有些道術麼?」山漢道:「他不過天生的壽數長,多吃幾年飯,有什麼道術?」於冰道:「若去他廟中,從那邊是正路?」山漢指著西南一條山路道:「從此上了山坡,便是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