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罵嘉平,嘉和是孤掌難鳴,他早就想這麼幹了。”
“這兩個人碰在一道,就野了心肝。”綠愛無可奈何地說,“那麼些新茶都訂好了的,怎麼辦?賣不出去,就變陳了,可惜!”
杭天醉依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那兩個兒子,說:“中國都可惜不過來,還可惜這點茶?”
“那你怎麼”
杭天醉淡淡地瞥了妻子一眼,說:“可惜的是你白辛苦啊。”
綠愛一怔,眼圈便紅了。
那邊茶莊門口,杭氏兩兄弟同胞長同胞短地叫了一陣,同胞們見茶不能買了,便通通散了去,唯有一個白衣黑裙的短髮少女站在這兩兄弟面前,笑著不走。
嘉平揮揮手說:“你笑也沒用,反正我們是不賣茶了。”
“我已經買了。”少女指指她懷中那個布拎包,“我是最後一個。”
“那你怎麼還不走?”嘉和站在黃包車上驚奇地問。
“你們說呢?”少女笑著,反問他。這位小姐倒是落落大方,沒有一般杭州市井裡巷中人的扭。泥作態。兩兄弟有些愕然地盯著姑娘,不知他們有什麼地方牽連著了她,使她站著不肯走開。
“你們不下來,我怎麼走哇。”少女終於又笑著點破他們。兩兄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權當演講臺的黃包車,乃是小姐她代步的“油壁車“哇。
兩兄弟立刻就從黃包車上跳了下來,口裡連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少女說:“什麼對不起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剛才不是你說的嗎?我們女子蠶桑學校,也參加遊行的。今天是我父親想喝春茶,要我來忘憂茶莊買那'軟新'。要不然,我也說不定在哪裡發傳單呢。”
兩兄弟一見來了個女同黨,便分外熱情,也不管男女授受親不親的,三個人站在路口就開了講。女孩子是個讀書人,說話便大氣得很,問:“你們參加燒日貨嗎?今天下午在城站,新市場上。”
“怎麼不參加盧嘉和素來不敢和女人說話,見有大弟在,便有了膽量,熱情洋溢地說:“我們學校還做了木籠,誰還敢私藏日貨,就抓去遊街!”
簡直就跟為了印證嘉和的話一樣,一陣口號鑼聲之後,從官巷口就拖來了一隻裝有四個輪子的木籠,籠子裡果然站了一個人,那人戴著瓜皮帽,頭髮蓬亂,又鬧著眼睛,也看不清楚面目。一群學生們圍在周圍,大喊大叫著,周圍又跟著一群看熱鬧的市民。那女學生說:“看,遊街的過來了。”
“是我們學校的。”嘉和興奮地說。
但那籠子也是行進得奇怪,一會兒停,一會兒進,還有個小孩哭哭啼啼的聲音。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哭哭啼啼地倒走著,面對著那木籠子哭著:“乾爹啊,乾爹啊,乾爹你可別死啊”
那乾爹睜開了眼睛,陰沉、仇恨、無奈、疲倦和恥辱,杭天醉已經轉過身要回家,卻用眼睛的餘光撞到了這宿怨的槍口下。吳升!他的心不由地悸動起來。
那群學生見著了嘉和兄弟,便高興地大叫,七嘴八舌地說:“你看這個不要臉的昌升布店老闆,把日本人的布換上中國標籤,還敢放到外面來騙國人買,被我們當場抓住了,又想賴帳,不老實,就抓來遊街!”
嘉平狠狠瞪了一眼吳升:“遊得好。這個人,一肚子壞水,早就該那麼遊一遊,煞煞他的威風了。“
嘉和一言不發,瞥了吳升一眼頭便別開了。他厭惡這個人,又害怕見到這個人,哪怕他已經關在籠子裡,他也不願見到他。
吳升那雙已經變得老奸巨猾的眼睛,被千萬道皺摺過早地包圍了起來,像是千萬道柵欄鎖住了目光。人們只看到他渾飩的眼珠,掃過嘉平,嘉和,最後掃到他哭哭啼啼的乾兒子嘉喬身上。
“把眼淚擦了!”他說。
嘉喬聽到乾爹的話,像接了聖旨似的,倒地收回淚水,揮著小拳頭,對嘉和他們叫道:“把我爹放了,你們這些壞貨!”
“嘉喬!”嘉平有些驚愕地叫道,他還認得出這個弟弟,但嘉喬三年不見嘉平,卻已經不認識了。他此時不顧一切地衝了上來,一頭撞在嘉和身上:“把我爹放了!你這個壞貨大哥!“
嘉平來了氣,一把拉開了嘉喬叫道:“你還長不長心肝?誰是你爹!是他還是他!“
他指了指天醉,又指指籠裡的吳升:“你曉不曉得,他賣日本貨,要當賣國賊,你認賊作父,就是小賊!”
嘉喬是個暴虐的孩子,聽到有人竟敢說他小賊,一把衝上去,就咬嘉平,氣得嘉平反手給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