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了十幾個點,一下子就接收了近兩萬的難民。方西冷連軸地跑,竟然沒發現他們杭家一個人。她心裡的著急,倒是被女兒盼兒看出來了,這才告訴她,哥哥杭憶已經隨了報社過了錢塘江了。西冷聽了迭叫不已:“怎麼也不和我來告個別,就這麼走了?”
盼兒看了看母親,突然說:“能走,不是更好嗎?”
方西冷這才想到女兒這些天因為生病,哪裡也不能去。怕病又傳染了弟弟,連幾歲的兒子也被鄉下奶媽暫時接走了。外面兵荒馬亂,她一頭紮在難民所,李飛黃卻又因催一筆款子,弄得人也不知下落,誰知女兒這幾天是怎麼過來的啊。這麼想著,心裡一酸,這要面子的女人,就掉下淚來,說:“盼兒,媽媽哪裡也不去了,就在家裡陪著你,要死我們一起死。”
盼兒卻是冷靜得很,說:“媽,你還是幹你的去吧。我想我想我還不如回羊壩頭奶奶家去呆一段時間。“
方西冷愣了一會兒,才說:“你這是在罵我呢,我這個日日與你一起的當媽的,還不如和你分開了十年的當爹的!”
盼兒的臉本來就因為有病而發紅,這一下就更紅了,她吭吭吭地嗆了起來,就一聲不響地回了裡屋,躺下了,再不說話。
方西冷就雙手合十,對著牆上十字架上的基督像,祈禱起來:“主啊,保護我們一家老小平安吧;主啊,拯救我們這些災難深重的罪人吧。”
她聽見女兒也在裡屋的祈禱聲,祈禱使她們平靜下來。方西冷突然想,也許,讓盼兒到杭家去住一段時間,不失是一個好主意呢。杭家的老三現在不是日本人的大紅人嗎?他和嘉和可是一個親爹孃的。聽說日本人見了中國姑娘就糟蹋,盼兒有那麼一個叔叔,未必不是一頂保護傘啊。
正那麼想著,就聽到大門臉膨臉地響了起來,心驚肉跳的方西冷剛剛叫了一聲——盼兒,你給我藏起來——門卻被鑰匙開啟了,只見狼狽不堪的李飛黃,東歪西倒地跌了進來,那模樣,幾乎就讓方西冷認不出來了。
方西冷嫁給李飛黃,也算是有七八年了,便覺得李飛黃這個人心機很重,說得厲害一點,他是連眼淚水也要划算過值不值得流的,故而,她就幾乎沒有見過李飛黃哭。但是今日李飛黃剛剛進門,神色卻大怖,一頭扎進客廳,張皇坐下,手握拳頭,輕輕捷打賽面,嘴角懷一個勁地好喊,“大可怕了.全可怕了.不計和們活下去啦——”
“——是不是日本人——“
方西冷還沒把這句話說完,李飛黃就彈了起來,一下子死死捂住方西岸的嘴,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輕叫:“你想死啊,盼兒,還不快給我到院子裡看看有沒有人。門給我頂上,鎖住,窗簾給我統統拉上,別開燈,也別點蠟燭。不準說日本人三個字,快去,快去——”
等盼兒把李飛黃的要求…一完成,檢查過了回來,發現屋子裡黑如暗夜,父母親已經不在外面的客廳,而裡面臥室裡卻傳來陣陣驚恐的哭聲,那是母親在哭。只聽繼父壓低了聲音吼道:“別發那麼大的響聲,別讓盼兒聽到。還有,滿街都是日本人,還有漢奸,正在挨家挨戶地拉夫呢,別讓他們聽見了。“
盼兒就想,有什麼事情,我不能聽見呢,就把耳朵湊了上去。只聽母親哭著說。“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你這是聽人家說的吧。”
“我聽人家說的,我一個大學教授,會隨便相信人家說的?實話告訴你,要不是這幾天我從頭到尾地和嘉和在一起,我早就——”李飛黃沒有再說下去,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就會怎麼樣了。
“你親眼看見嘉草的屍體的?你沒認錯?“
“又不是我一個人看見。嘉和,葉子,還有抗漢都和我在一起呢。我都不敢說,不敢閉眼,不敢想,嘉草渾身上下都是血洞,她還死死地抱著一條魚。“
“什麼,一條魚?”
“一條大魚,有一個孩子那麼長呢!杭漢和嘉和把嘉草背起來的時候,還想把那魚與人掰開。哪裡分得開啊?只好一起放在擔架上,抬到雞籠山杭家祖墳,和林生埋在一起了。”
方西岸聽到這裡,大哭起來,只有一聲,又被李飛黃問了嘴:“叫你別哭別哭,日本人聽見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才活著回家。”
方西冷硬嚥地問:“嘉草,她可有棺材?這種時候,苦命啊,林生是怎麼死的,她又是怎麼死的,天哪”
“還算小撮著家裡有口薄棺材,本來是為他娘備下的,這就給了嘉草。只是,人和魚怎麼也分不開,只好一起下到棺材裡去埋了。“
“人和魚?天哪,我受不了,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