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常司到奈何橋的路程,我是很熟悉的,地府的辦公樓其實都劃分在一塊地方。每次從輪迴司或者宿舍出來,都會經過這一段路,俯瞰地面時,可以看到幾對牛頭馬面帶著長長的投胎隊伍前往我每日工作的地方,就像緩慢蠕動著的微光長龍,而從天上飄過去的我總是比他們早一步到,開始工作。
這次換我來走這段路了,不知天上有沒有人看著,只是前後除了身邊這兩位之外沒看到什麼同行之人。看來暫時沒有隊伍可排,其他人已經到了或者還沒有出發。這個時候,只有我一個人獨自上路,不知道是榮幸還是悲哀。
沉默地往前走,心變得空空蕩蕩,就快投胎了,按理該有很多東西可想,有很多回憶可以拾起,但越來越接近終點了,反而什麼也不願多想。熟悉的地段閃現出綠色的螢火,我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走了,一閃一閃,一步一步,以為會這樣無意識地走完荒地,卻冷不防地聽頭上冒出個聲音:“我教的招數,怎麼一個也沒用上?”
我驚訝地抬起頭,是轅五。牛頭馬面忽然拉緊了捆住我雙手的鎖鏈,我們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飄落在我面前:“你可以往左邊切一刀,再往右邊劈一掌,然後飛速地鑽進黑暗裡。”
我笑了笑,看著他道:“你是來教我怎麼逃跑的麼?”
“不,我只是來陪你走一程。”他自顧自地走到我左邊,把牛頭推向右邊和馬面擠在一起,任他們舉叉怒目而視,他一副沒事的樣子,“走吧,不要停,別耽誤了時間。”
“你想怎麼樣?雖然我們打不過你,但希望你不要亂來,你們哪也去不了。”
“馬簿也交待過要好好帶夜叉走完這段路,都是自己人,不要讓我們難做。”
牛頭馬面一人一句,都是勸解的話,但他們擔錯了心。轅五要真想怎麼樣的話,我現在肯定已經不在他們跟前了。他只是來送送我而已。
“說了,只是陪她走走,你們可以當我不存在。怎麼,兩位鐵面無私,不肯賣這個人情?”他笑嘻嘻地看著他們,卻怕是讓人覺得發毛。
“別嚇人,”我踢了他一腳,“兩位大哥放心吧,我一定跟著你們去把這胎給投了,只是這位是我師父,我們以後都見不到了,就趁這一會兒道個別,還請通融通融。”
他們對視了一眼,看不見表情,也感受的到那份糾結。
最後,我們不動干戈地上了路,三個變成四個。
“上次你不是說要抓我去投胎,怎麼報應到自己頭上了?”
“算你運氣好咯,是不是很開心逃過一劫?”
我們一邊走一邊聊。
“以你的功夫,再練幾百年也沒用的。”
我撇撇嘴:“沒用也是你這個師傅不會教,反正要比慘輪不到我最慘,您老人家就慢慢享受這無邊黑暗的寂寞孤獨吧。”
“這麼說來,還真是很慘啊。”他裝模作樣拉長語調,嘆了口氣。
“要怪就怪你當初不長眼攔我,你不攔我,以後說不定我還能從哪個角落裡遛出來看看你,最差你也能翻進地獄探我監嘛。”
“你居然還在記恨那件事,怪不得腦袋空空,什麼也學不進去。”
“誰說的?信不信現在我可以打到你的頭?”我作勢要拍,他卻不擋,這麼掃興,我只好收回手埋怨道,“擋都不擋,分明看不起我嘛。”
“急什麼,你手指碰到我頭髮之前,都還有時間躲。”
“你這老頭又開始吹了,留了這麼多手不教我,是想等著留給哪個好徒弟呀?”
“不就等你下次來求我嗎?也許再見面的時候,你會變成一個魁梧大漢,那樣我留著的招式就有用武之地了。”
“呸,你還不如等那小鬼來和你報道快一點。對了,她怎麼樣了?”
“你是說小樂淘?”他往前跳了一大步,“不知道,大概很開心吧。”
“但願吧,”我長出一口氣,然後斜眼看他,“你也是的,不要什麼都不關心嘛,空的時候到處蕩蕩。武功要那麼好乾嘛?反正都獨孤求敗了。”
“到處蕩也不比發呆更有意思啊。”
我搖搖頭:“你真是無藥可解。”
“有空的時候就來看你咯。”
“你有這麼好心?”
他微笑道:“當然沒有,只是為了安慰一下馬上就要投胎的你。”
“說得好聽,你又出不去。這裡就是個更大的監獄,你不給他們做事,他們才不放你出去。”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