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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位於申城郊外,一面臨湖,一面靠山,另外兩側佈滿野生的雜樹林子,正是行獵的好去處。宋微等人已經在申城住了大半個月,每天都會到這裡來練習射箭。開始射樹樁子,後來變成追活物。野生的射不著沒成就感,獨孤銑叫牟平從市場買來一籠子活雞活兔。運氣好的走脫了權當放生,運氣不好的便成為箭下獵物,被別人誤打誤撞抓去的也不計較,很快便跟其他出行狩獵者混了個臉熟,碰到了一起聊個天喝口酒。萍水相逢,盡歡而散,自在又熱鬧。
申城乃四方輻輳之地,東接京都沿海,西至內陸腹地,上能入邊塞,下可通江南,故而流動人口數量很大。若是偏僻地方,初冬季節正是人流漸少時候,申城卻恰恰相反。
鹹錫朝的科舉分文武二試,兩年一場,春比文,秋比武。文舉凡得中本州舉子者,來年春天進京考進士。武舉沒這麼麻煩,應試者主要來自軍隊,也有地方武官推薦的人選,透過初步選拔,拿到應試資格,就可直接上京參加考試。
不論文武,舉薦都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而要得到有分量的人的舉薦,考試前混出些名聲便十分關鍵,因此干謁自薦之風盛行。但凡覺得自己有兩下子的,都特別樂意到處去現。而稍有名望者,也以結交賞識人才為榮,很捨得為這個大把大把地撒錢。
通常考生為了防止路上意外耽擱,也為了沿途擴大名聲,都會提早至少幾個月出發。到了這個時節,等著參加下年春試的舉子們紛紛上路,這座廟裡題個詩,那家府裡獻篇賦,這個會上寫首歌,那個集上誦句辭。申城府尹素有令名,四海賢才來者不拒,若得他一紙薦書,京城裡的路子當然好跑得多。所以每逢春試前的冬天,滯留城內的書生就格外多。
而這個時候恰好武舉結束,考中者自然留在京裡等著授官,那些落選的,除去少數老老實實回鄉,大部分都會趁此機會在外遊歷一番,結交同道,尋找機會。更有膽子大志向高的,或赴邊塞闖蕩,或去海外冒險,不一而足。申城府尹設的擂臺,就是為這些人準備的。願意留下來的,不論是做府衙近衛,還是入城戍軍營,均不失為一份高薪體面工作。即使不留下來,在此地闖出更大的名聲,不論下一步去哪裡混,無疑都增加了資本。
由是種種,冬天的申城,端的是朝氣蓬勃,欣欣向榮。
第一天進城,各處旅舍客棧幾乎全部滿員,僅剩的空房獨孤銑都不滿意,一時沒找到合意的住處。憲侯大人皺皺眉,喬裝改扮一番,轉道就去府衙前打了場擂臺,贏了連續七日不曾輸掉的擂主,立刻被當作英雄人物迎進去,面見府尹。申城府尹常年在外為官,京城去得不多,老侯爺他當然認得,眼前的新任憲侯卻沒見過。獨孤銑裝成江湖俠客,幾句場面話說過,被安排住進專用於接待各方賢達的別館,分到一個小偏院,四個人連帶牲口,住進去正好。
憲侯府在申城當然也有產業據點,但是獨孤銑不打算驚動他們。沒有人會想到憲侯敢帶著尋訪到的疑似皇子耽擱這麼久,並且走一條完全隨機亂逛的路線。出其不意,無跡可尋,即是上上之策。
整個過程中最興奮最開心的莫過於宋微。看獨孤銑上臺跟人肉搏,他捧著零嘴在下邊鼓勁吶喊,無比投入。至於打場擂臺博美人一笑這種事,侯爺覺得偶爾做一做,也別有趣味。
如此這般,索性住了下來。別館食宿全包,獨孤銑天天帶著宋微往外跑,不白吃,只白住。他打了一次擂臺,再不肯上場,府尹大人也不勉強。為保證秩序,擂臺之外禁止私鬥,獨孤銑又刻意避開是非,幾天過去,也就沒人惦記著非要找他切磋了。
別館中什麼奇葩人物都有。狂狷的詩人、倨傲的文士、粗莽的豪客、放達的遊俠……來到這個世界好幾年,宋微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些人。西都是舊京,有抱負的不會特地往那兒跑。在交州庾城韓珏大才子家裡,倒是見過一些文士,卻遠比不上此地風流:動不動自命天縱奇才,以安邦定國、開疆拓邊、名傳千古為人生目標。一言一行,舉手投足,在宋微看來,都有種奇妙的喜感。
頭兩天,他心裡叨咕,申城府尹如此肆無忌憚的養門客,不怕皇帝忌諱麼?養士自重,別有異心,簡直太容易招禍了。過了兩天便發現,大概時代風氣如此,好像誰也不覺得有什麼。申城府尹算做得出色的,其他地方跟他一個做派的權貴人物,比比皆是。
經過仔細觀察,宋微隱隱約約有些感想。不論這些門客與他們的東主關係如何,都無法從東主那裡直接得到官職,也就是真正的功名,最多不過是增加接近天子的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