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聖人至理,那是拿來約束平常人的。”
穆澈輕輕一笑:“也許,你說的對。”
“可是你當初做得很好,為何事情沒了回頭路,反而行此不智之舉?”
穆澈沉默了一會,抬眼望著風中搖擺不停的樹梢,說道:“有些東西,是失去了方才珍貴。比如親情,我娘固寵廿餘年,那後宮裡頭,有多少人是她算計下的受害者,有多少人成了她囊中之物,她所做下的事有多少昭昭可見天日?但她是我的母親,一直是我的慈母,她把不好的全對著外頭人,把好的全對著我,我是她的兒子,所以只能記得她的好,記不住她的不好。”
柳歡顏靜靜地聽著,微微笑了笑。她一向不笑,稍縱即斂的笑容猶為絢爛奪目,穆澈道:“笑我挺幼稚的?”
“不是笑你,是羨慕。”柳歡顏低下頭來,繼續拿輕紗擰著水,然後把擠出來的一顆顆水珠沾上指尖,“因為我從不知曉我母親的模樣,也難以想象她對著我,會是怎樣一種慈母心腸。”
她很想說,你的母親,正是逼害我失去親情的幫兇,可是這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穆澈由衷道:“你的母親定然是絕代佳人。”
柳歡顏沒有答話。
“對了,你是做什麼得罪了朝廷?你哥哥不替你解決嗎?”
柳歡顏道:“怎麼講?”
“攤子上有人要帶走你,而剛剛那兩人從一開始的偷襲,也就是對你而發,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他們的來路。”穆澈探到懷裡拿出一塊大內牌子晃了晃,“柳丞相的孿生妹妹,竟會遇到大內追殺,豈非奇事?”
柳歡顏道:“這也是今天才發生的奇事,我――我哥哥來不及插手。”
“哦,倒底是為什麼呢?”
柳歡顏沒有回答,也不及回答了,穆澈一把把她搶了過來,迅速地轉身,然而陡然僵立不動,柳歡顏分明覺得他抓住她的手也為之一僵,全身戒備,聽得他低聲道:“別動。”
灰衣憑風獵獵勁舞起來,他一寸一寸地抬手,摘去頭上那頂礙事的斗笠。
柳歡顏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那邊山凹之中,一塊突出懸空的千鈞巨石。石上有人,手挽巨弓。
箭頭生冷的光在濃濃暮色裡微微閃爍感覺,柳歡顏頓時感到渾身冰冷,一股無以遏制的殺氣,四下裡凜凜地生起,他們兩個人站在溪邊,彷彿陡然處身於廣漠無邊的大沙漠,那樣渺小,那樣無力,任由飛塵四漫,將他們徹底地包裹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追了幾集電視,發晚了,不好意思啊^_^
044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044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穆澈眯起了眼睛,望向那人,凝立如石的身姿,犀角黑弦的大弓,心中不無震動:難道是他?原禁軍統領雷震豪強勇武,八石強弓舉世聞名號稱箭神,於宮門譁變之後失蹤,其職也由周應楨取代,原以為早已死於那次譁變,可難道竟反而做了隱形人,在這種情況下現身?
他全神戒備,不敢稍有鬆懈,可是心下轉念飛快,如果那個人真是雷震,手中所舉乃是八石流星趕月弓,那麼自己這一回是在劫難逃。後面有山溪,水流甚急,如果自己以物格於前,偷得一瞬,當足以爭取逃脫的時間,然而……然而……他心內微微一頓,這裡最就手能做抵擋的,是柳歡顏。要是沒有方才那一番交談,要是沒有方才那一眼的驚豔,或許他會毫不猶豫的這麼做,可是現在,那鐵石般的心腸裡,不禁生出一絲搖動。
那張弓拉得更加飽滿,隔了那麼遠,他甚至能聽見弓至滿月狀以及開弓人骨骼的爆響,對方也在等待,等待他對峙心神微一鬆洩的最佳出箭時機,這種滿月狀態之下對方的精神已強至極點,隨時隨地就爆發出來,一旦爆發,勢將如奔雷洩洪,絕無給他喘息的機會。是怎樣?是怎樣?!保自己,抑或兩敗俱傷?!穆澈咬緊牙關,陡然間一逼,眼底似也紅了一片,猛然想到:柳歡顏是仇敵決非良朋,把她帶在身邊就是為了保護自己,事到臨頭,豈容遲疑?!
他的手腕一緊,柳歡顏已自察覺。柳歡顏沒有武功,雖然也感受到殺機,可是遠遠不及穆澈來得強烈,因而她能分心,穆澈或許只是下意識的一收手腕,她已經立刻察覺到並且猜出了穆澈的意圖。
這一點她並不意外,很早之前她就明白人是自私的這個道理,換成她也會這樣做,可是心頭總也難免有一絲失落。
就在穆澈抓緊她手腕的瞬間,蓄勢已久的箭也終於飛出,暮色四合,青灰的天裡一道黑色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