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可輕而易舉挾制我,再不然,我不聽話,忤逆君意,那就把我綁到午門前,棍棒亂施,處以極刑,這些事情還怕幹不出來?”
她嗓子裡微帶一絲顫抖,似害怕,也似激動,所以把每一個都說得很慢,以保證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皇帝也聽得清清楚楚。她說得那樣慢,語氣儼然,讓他恍恍惚惚地跌入舊情境,她還是垂髫少女的模樣,笑亦無大笑,語亦無高聲,從來是一字一句緩慢溫柔極盡耐心,望著心上人的眼睛裡蘊含著淡淡喜悅。那些舊時光,彷彿在夢裡,但是從未褪色,這樣活生生地突然跳出來,刺痛他的神經,只少了那對美麗眼睛裡的光芒。
“雲羅。”他輕聲喚出,那雷霆之怒露了一點影子,叫她幾句話,轟得無影無蹤。
雲羅披了長髮轉過身去,背影伶仃,皇帝伸出手,就能叫她轉過來,可是他有意繞了個大圈子,繞到她面前,見到淚水晶瑩。她默默無聲地哭,他低聲道:“你不要這樣,你把朕的心都揉碎了。朕其實,其實一直後悔,朕從來也不曾怪你,你要做什麼,殺錦瑟,除後患,朕從未放在心上。你放心,朕今後決不提起舊事,朕虧待過你的,一定好好地償還。”
有顫抖的寒冷在她背上爬過,任憑她裝得再好,這場戲演得再逼真,其本質還是瞞不了他。他一針見血地讓她“放心”,他明明知道她是在害怕,害怕他和她來盤算“欺君”的這筆帳。
皇帝看她不動,而且也沒有最初那樣的勇氣來和他鬧騰了,便輕輕地攬過她肩頭,看了那傷口,皺眉道:“這是錦瑟咬的?這賤人真該死!”
雲羅木呆呆地任由其處置,皇帝特意到外面要來傷藥,親手替她敷上,雲羅眉目間神情複雜,忽然低聲道:“為甚麼殺我爹?”
皇帝手一頓,雲羅又低低地重複了一遍,並且抬頭看著皇帝,皇帝頓了很久:“對不起。”雲羅的眼淚頓時又落了下來,皇帝道:“朕不是故意的,朕一開始只打發他到邊遠的地方去,朕承認當時在盛怒之中,但是朕也從來不曾想過故意置你們一家於死地。只是你的父親,他不甘心突如其來的失敗,所以一直在做某種努力,梁尚書世代公卿,清貴無比,有著非同尋常的號召力量。”
“所以你殺了他?還有我弟弟?”
“是柳相。柳相先下了手。”皇帝頹然道,“可是在當時那個風尖浪口,柳相不動,朕也會下手。”
雲羅不由冷笑:“你這位宰相大人真好,處處幫你辦事……你待他也是真好,寧可承認與我有殺父之仇,也不願怪罪於他嗎?”
皇帝道:“是朕做了皇帝,那原是為人君者迫不得已做出的選擇,朕不能怪任何人。雲羅,這些你是不會懂的。”
“我懂。”雲羅眼色陰霾,唇齒間微微含著冷笑,“好比你那時候那樣待我,原也是‘迫不得已’做出的選擇。”
皇帝彎臂摟住她,臉貼向她:“丟掉那些不愉快的,忘了從前,成不成呢?朕以後好好愛你。”
雲羅往後一閃,淚水不斷滾落,痛苦地道:“他再壞,也是我父親。”
皇帝輕聲道:“你都知道了?”他微微有些喜悅,這也是他放任她見錦瑟最後一面的原因之所在,女子都是心軟的,這殺父之仇雖難逾越,叫她知曉某些真相,她的恨就無法純粹。――雖然,那對她未免過於殘忍。
“可能不要凌遲?”這話不應當講,可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雲羅忍不住閉上眼睛,何處湧來的歉疚、痛恨、彷徨、驚恐、刺痛,乃至無地自容的羞慚,緊絞著她的心。卻聽皇帝溫柔但堅決地拒絕了這個提議:“太遲了,皇命非兒戲。再說,她差一點兒就害你斷送性命。”
太遲了,什麼都太遲。
太遲知曉真相,自己從小敬愛仰慕的父親有著不可告人的真面目。
太遲明辨恩怨,錦瑟雖不無辜,卻也不至罪惡滔天至極刑。
只有一件事太早,那就是早早認識六皇子,柳下還鷂朦朧初發的情意還留存著春日遲遲的甜美,生命卻從那一天開始,如秋風卷落的葉子般脫離了軌跡。
069 萬里浮雲晴且陰
皇帝看著她,腮上紅淚誘人,她眼淚泗流的樣子,也比旁人好看得多,便如雨後的薔薇,縱使無力,卻絕美。從前雖曾親熱,總是她裝模作樣,痴痴呆呆,兩人之間橫亙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障礙,她終於肯不再裝著傻了,那點隔閡,也當消除無形。皇帝愉悅的心情油然而生,低頭去吻她臉頰。
她把臉一側,他低聲道:“不要緊,朕會很小心,不會傷到你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