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燕王世子的親傳徒兒,竟然連一盆熱水也用不得麼?
關秀秀愣了下,痛快的應道:“我家有個大伯孃,每次來我家都要順點東西走,就因為祖母是大伯家供養的。”
朱高熾登時有些哭笑不得,他細長的手指在關秀秀腦門上一彈:“你家裡那些瑣事與我何干!”
關秀秀睜大了眼睛,“難道不是一樣的麼?”
“我大伯孃仗著祖母的威勢要東要西,我若仗著世子的名頭要東要西,那不是給世子招罵麼?”
關秀秀的聲音樸實而輕易入耳:“旁人知道的,會說世子體諒身邊人,不知道的,以為世子權勢滔天,蠻橫不講道理。”
朱高熾撐著腮的手一僵,這小兒的話,頗有深意呢。
朱高熾莞爾一笑,再次敲了關秀秀腦袋一記:“一盆熱水而已,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關秀秀睜圓了眼睛:“今日一盆熱水,明日一桶熱水,焉知後日會不會要上一池熱水。”
朱高熾臉一沉:“得了得了,你長臉了是吧,趕緊給我練字。”
關秀秀憋了憋嘴巴,這都是她嘔心瀝血準備用在郭志彬身上的招數,免費招待便宜師傅了,竟然還不領情。
朱高熾盤膝靠坐軟榻之上,雙眼盯著面前的書冊,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腦海裡不斷的盤桓著關秀秀那三句話,今日一盆熱水。明日一桶熱水,焉知後日會不會要上一池熱水!
和他出來時,父親的叮嚀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這次出行,身邊莫說美婢,便連慣用的小廝都沒有帶著,父親告誡他,你還年輕,身邊的人為了討你喜歡。什麼事情都會做出來,京城裡那幫老迂腐可等著抓燕王府的小辮子呢。
朱高熾悄然抬眼,注意到小徒弟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分別,可那一下下湣�鷙桶字接諧鸕鬧刂氐穆潯適竊趺椿厥攏�
朱高熾倒了杯茶水,悄無聲息的放到了關秀秀手邊,關秀秀垂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茶杯,知道這是世子大人道歉的意思。
她默不作聲的端起茶杯,一口喝乾了。
朱高熾笑眯眯的聲音立刻傳來:“秀秀啊。你給我好生講講,你那大伯孃是如何討厭法。”
關秀秀抬起眼,看了看朱高熾,無聲的把手邊的茶盅又往外推了推,世子大人的臉上瞬間青白交蘀,精彩的很。這個臭丫頭,還得寸進尺了!
朱高熾掙扎半晌,關秀秀始終繃著一張臉,看也不看他一眼,讓他自己思索去。
朱高熾徐徐的吐出一口長氣,終於還是又倒了一杯茶,放到了關秀秀手邊,關秀秀眉開眼笑的喝了一口,太子殿下敬的茶水。就是清甜可口啊!
關秀秀正襟危坐。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我家那個大伯孃,從進門開始,那一雙眼睛便四處掃蕩。簡直是見什麼舀什麼,連雞窩裡剛下的溫熱的雞蛋都沒有放過——”
“一筐乾糧,她直接把蓋乾糧的花布一裹,連花布和筐都沒有放過——”
朱高熾聽得若有所思,聽關秀秀講,她那位大伯孃所舀之物,也無非一針一線,俱都是賤而無價之物,可是累積起來,卻令人厭煩無比。
朱高熾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抬頭朝著窗外喊了一嗓子:“柳副將!”
“末將在!”
“傳令下去,今日開始加快腳程,夜晚野外紮營。”
燕王世子的行程一路被報到了南北兩處,兩個大人物俱都盯著邸報,沉默不語,這個燕王世子倒是聰明瞭。
野外孤苦,關秀秀和朱高熾乾脆的宿在了馬車之上,一下子時間又多了接近一倍,那一本大誥很快學完,關秀秀求知若渴的望著朱高熾手中的一本史記,目不轉睛的盯著。
朱高熾手上湣�鷯幸話鴉鷦諫眨��約憾季醯茫�羰遣話咽榻懷鋈ィ�翟詼圓黃鷲餉春玫耐蕉��
自古書生趕考,學的都是四書五經,為的是教化萬民,而帝王之家,學的卻不是這一套,對於四書五經,他們只是瞭解,深讀的,卻是史書。
以史為鏡,來鑑自身。
這一本史記早已經被朱高熾翻的爛熟,給關秀秀講解起來,亦是頭頭似道,小徒弟睜得圓滾滾的眼睛,讓人極有慾望講吓去。
他渾然沒有想到,關秀秀一個農家小女,學習這些治國大道有什麼用。
關秀秀的兩位啟蒙恩師,李氏和燕王世子朱高熾,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兩個人皆是第一次當老師,手邊有什麼就教什麼,渾然不去想是否要因材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