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激的衝姬玉嫣然一笑,誰知他早把臉埋進濃密的草叢。她心下大樂,不由得想起天黑前的情形來。
那時,站在壯漢林立的隊伍前,一向高挑的她,居然被襯托得無比嬌弱。總算她還知道自己的份量,沒有冒然跳出來對士兵發號施令,而是將打算先說與姬玉。他依舊一副冷麵,卻無半點刁難,即刻照她的意思去辦。這讓嬴湄頗有些吃驚,她原以為,他不會如此通情達理。此後,因著姬玉的雷厲風行及全力配合,傷兵們雖然不知嬴湄的來頭,卻也不敢藐視她。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撤離軍營,依計劃行事。一路行來,嬴湄不得不承認,姬玉是個極默契的幫手。他總能在她說出下一步計劃前,猜中她的意圖,儘管偶有挑剔,卻還是利索的執行任務,再無輕視她的眼神。
在姬玉那面,他對嬴湄的改觀亦是始於撤兵之時。本來,他倆帶的是傷兵,行動頗為不便。在軍營內集合完畢後,嬴湄即刻將傷兵分為兩隊,重傷者用馬車拉走,輕傷者則尾隨步行。一出軍營,嬴湄便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坐騎讓出來,將兩個傷號扶上馬背。隨後,她快步走在馬車旁,隨時照料前後的傷患。因為環境惡劣,無法及時清洗,許多傷患傷口惡化,臭氣熏天,就是男子亦無法忍受。可嬴湄只是皺了皺眉頭,便捲起衣袖,或快速包紮傷口,或給人灌水擦汗,忙得不亦樂乎。因她作男兒打扮,且言語乾脆,傷兵們便真當她是少年,心安理得的接受照顧。
看著一道道汗漬將她白膩細嫩的臉龐全搞花了,姬玉沒來由一陣心痛。
她還只是膝下尋歡的年紀,卻奔波在戰場上,承擔著本不該她負擔的責任。回頭思量,自己真是太苛刻她了。
姬玉策馬來到她身邊,長臂一伸,嬴湄還不及尖叫,便被撈上馬背。待回過神,她怒道:“你做什麼?”
“這裡距你家鄉尚有九十餘里,你打算就這麼走下去?”
“不勞虎賁校尉操心。再說也不用走那麼遠,再過三十里,便可以沿樹林一路埋伏下去……”
姬玉忽然摟緊嬴湄的腰,免得她一味掙扎,許是用力過大,她呼吸困難,話語就此斷落。她怒極,硬是騰出一手,預備反手一刮。姬玉的反應更快,亦抽出一手,迅速抓住她的腕。他冷著臉道:“如果不想讓士兵知道你是女子,就不要掙扎,也不要大叫。如果你希望今晚的奇襲成功,現在就該節省力氣,以伺後動。如果你怕我圖謀不軌,或是玷汙你清白,我即刻下馬。”
言罷,他目不斜視,環在她腰間的手勁消了許多。她轉頭看他,但見他一臉嚴肅,絕無輕薄之態。
明明應該信任他的,然她心內已有成見,又恨他莽撞,便哼道:“嬴湄是小女子,只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校尉如真有誠意,就請下去為嬴湄牽馬。”
他毫不遲疑的翻身下馬,真的手執韁繩,隨同步行。直到一路安排好傷兵埋伏,騰出她的馬來,他才重新上馬。那時,他已足足走了五十餘里。現下回想當時行為,嬴湄懊悔不已!直恨自己小肚雞腸,全沒素日之心胸。幸得姬玉乃真情漢子,不予計較。看來,如能深交,他倒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友。
正胡思亂想,忽聞姬玉道:“開戰了。”
嬴湄一驚,忙抬頭眺望。果見遠處火光閃爍,殺聲震天。必是秦軍的先鋒部隊與父親槓上了。她緊緊的攥起拳頭,只覺得心跳得異常厲害。她忙深深吸氣,告誡自己萬勿急躁,須得等秦軍全副兵力壓上去後,方可行動。
在這之前,只能懇求蒼天開眼,讓父親一定要頂住秦軍的猛烈衝擊。
只要,只要一個時辰便好!
☆、第三章 哀兵必勝(二)
前方殺得天昏地暗,秦軍仗著人多,又是御駕親征,軍心激昂,銳不可當。但見騎兵衝鋒在前,步兵陷陣在後。他們左手夾人頭,右手揮刀劍,噬血的目光閃閃發亮。那派窮兇極惡的模樣,一如陰曹地府裡竄出的餓鬼。何況,他們野蠻而兇殘,利索而彪悍,既可單匹作戰,又可環首支援,足見軍紀嚴明、訓練有素。這樣的軍隊,當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師。
然魏軍居然頂住了。
他們本就打算與秦軍同歸於盡,現下置身於更糟糕的地形,再無一絲生還的可能,求死之心則變得異常堅決。彼時,他們揮著大刀,追隨著主將嬴恬拼死搏殺。那嬴恬不單全身沾滿鮮血,就是花白的鬍鬚亦無干淨之處,可猶在馬背上左右衝擊,一槍一挑,一挑一準,堆積在他馬下的屍體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高。廝殺中,他好似從天而降的戰神,彷彿不知疲倦,亦絕不會後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