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寶的臉蛋有些發紅,怯怯地道:“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方學漸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說道:“自古以來,因為賭錢輸得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還見得少麼?我看你蠻老實的一個人,是不是輸得連老婆都養不起了,這才想出強買強賣的下作勾當?”
施大寶的臉更加紅了,小聲道:“我沒有老婆,現在是光桿一條。”
“靠,原來是隻童子雞啊,稀罕,稀罕,看你的尊容,起碼三十出頭朝四十奔的人了,想不到你的意志如此堅強,居然守身如玉到現在?”眾人轟地大笑起來。
“我今年剛好三十,”施大寶把頭壓得低低的,臉色卻變得有些蒼白,沉沉地道,“我以前是西寧衛的兵丁,爹孃死後,我就逃了出來,這幾年我走過不少地方,可是沒人敢僱一個逃兵,為了餬口,我只得幹起了販私鹽的買賣。”
和樂戶一樣,明朝的軍籍也是世襲的,不管士兵還是軍官都不許輕易變更。軍官因為手握權柄和擁有大面積的土地,又不用擔心失業,逐漸養成了驕縱怠惰的惡習。
士兵的處境就悲慘多了,土地少不說,還要飽受軍官的奴役、壓迫之苦,地位之低,連普通的佃戶都不如。很多士兵過了四十歲,都還娶不上老婆,年輕的兵丁不滿現狀,便紛紛想辦法逃跑。
幾代傳下來,因為斷籍和逃兵的緣故,衛、所缺額超過半數,兵員老化等問題越來越突出。明孝宗初年,“淮河以南,幾無可用之兵”,現在又過了六十餘年,沿海的千戶所幾乎青一色的都只剩下一百多個老頭子在喝茶聊天了。
這也難怪一支六十幾人的倭寇小分隊,能在數十萬大軍的圍追堵截下,創造出橫穿江浙大地數千裡,殺死三千多、殺傷十幾萬的奇蹟了。
方學漸“嗯”了一聲,道:“年紀是大了一點,不過我看你人高馬大的,有那麼兩膀子力氣,只要好好努力,肯定會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頓了頓,繼續說道:“人人都說,童子雞是個傳家寶,不錯,是一個寶,一個用來傳家的寶。可是,你的童子雞老這麼藏著掖著,除了撒尿一點兒用場都派不上,能算個寶貝嗎?”
眾人又是轟地一陣大笑。一旁的老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可惜大明朝沒有《烈男傳》,否則單憑這位爺臺守身如玉三十年的事蹟,一定可以名揚千古了。”
大家笑得更兇了。方學漸也忍不住把剛送進嘴的一口魚湯吐了出來,笑道:“想不到麻叔也這麼風趣,這樣吧,大寶,你先跟著他老人家熟悉熟悉情況,等我空下來,再教你指上功夫。”
團團地介紹了一遍山莊眾人,施大寶一番磕頭行禮後,算是新成員之一了。
一百五十多里的行程,沿途無山無水,真正是一馬平川。落日淡紅,風聲低迴,顛簸了一天的山莊眾人是迎著夕陽的餘暉進入大荔縣城的。
草草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動身,一路急駛,終於在中午時分趕到了聞名遐邇的西安。
在回雁樓上嘗過了西安佳餚“羊肉泡饃”、“葫蘆雞”、“奶湯鍋子魚”和“黃桂稠酒”,三個馬伕就忙不迭地拉了施大寶去殺“童子雞”。可憐的老麻苦著一張面孔,被閔總管叫去趕車、逛街和購物。
龍紅靈總算開明瞭一次,沒有把方學漸關在客棧裡背書,叫上一輛驢車去了南郊的大慈恩寺。大慈恩寺出名是因為有一座大雁塔,大雁塔出名是因為裡面藏著唐僧西天取經,從印度帶回來的大量梵文經典和佛像舍利。
這些寶貝,兩人自然是無緣目睹的,他們只是在佛祖像的跟前燒了一炷同心香,然後捐了五兩銀子。
晚飯安排在城內最豪華的貴妃樓,一席“唐宮膳”仿造得精緻絕倫、美侖美奐,與桐城“龍眠酒樓”的“宋宮膳”相比,自然多了一些雍容和大氣。
有了施大寶這個憨憨的鄉巴佬可以調弄,席間自然少不了熱鬧的氣氛。當馬貴繪聲繪色地講起下午到“怡紅樓”戲耍的情景,施大寶如何一見漂亮的女人就面紅耳赤,如何和女的坐在一起就緊張得滿頭冒汗,如何像公雞似的,尖起嘴巴接吻,如何抓著褲帶硬是不讓脫下的等等醜事,更是引得眾人大笑不止。
深秋的陽光軟軟地流下來,八百里的秦川腹地織金如繡。依依不捨地告別古城西安,山莊眾人繼續驅馬西行。
繞過周至縣城,已經日上三竿。施大寶提議在前面找家鋪子歇一歇,下午加把勁,天黑前還來得及趕到寶雞。一行人中只有老麻見多識廣,他沒有意見,其他人自然免開尊口。
又奔出二十餘里,前面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