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終究還是對將軍一往情深啊。
前些日子大概只是夫人好心安慰眾人才硬撐出來的樣子吧,你看,將軍要回來了,夫人就生了心思,女人的情啊,不是那麼容易斷的。
這樣也好,封將軍就要回來了,出嫁的女兒總是呆在孃家也是不太好。
夭紅聽到這些話,沒有任何反應。
喜歡把事情按照能讓自己安心的方式去解釋是人們的慣性。
一個奇異的變化是危險的,含著顛覆和逾越的威脅。
她可以理解,但是莫名的感到傷心。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水月鏡花,她仍是異客,這裡無處是她的歸屬。
她撿起了渚蓮的身體,也撿起了她與這個世界的牽絆。
她喜歡上了這些被人遺棄的溫暖,哪怕那些人的眼中看的並不是她。
漂泊的歲月,寂寞趁虛而入,她實在是怕透了那種被無視的淒涼。
汲汲營營,她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溫暖,誰料到竟然更加寒涼。
她無法分辨那些溫情寵愛到底是給了誰,是那個名叫渚蓮的亡魂,還是這個魂叫夭紅的身體。是她自己甘心的困住了自己。
午夜夢迴的時候,她聽到隱隱的啜泣,那是被她自己束縛的羽翼,想要飛翔的渴望。
含著毒素的藤蔓纏繞上心頭,一日日,緊的她不能呼吸。
女兒漸漸不回孃家了,渚府好像一下子空了下來。
宰相夫妻嘴上說著安慰女兒的話,心裡還是不舒服的,女兒有了心事,誰看不出來,早知道,當初就應該狠一點,不要把女兒嫁給那個什麼將軍。可是嬌柔寶貝的女兒哭著懇求,又有哪個做父母的捨得拒絕呢?
可愛的妹妹被欺負了,做哥哥的心裡像被棍子硌住了,一口氣憋著吐不出來。一向正直剛健的渚華甚至開始打算等那個姓封的小子回來在朝堂上找他麻煩。只是,這麼一來,深愛他的妹妹會哭吧,年輕的哥哥矛盾的煩惱。
好東西才吃了幾天(幾十天了王爺)就沒有了,好不容易變得精精神神的小妹子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一定是那個明明心裡有一個公主又偏偏要招惹可愛蓮兒的該死將軍害的,你小子最好小心不要落在我的手裡,到時候……。我也不能把人家怎麼樣,誰叫蓮兒偏偏喜歡人家呢?可是一想到蓮兒那張清清秀秀的笑臉變成愁眉苦臉,大眼睛也沒有神采了,為什麼心裡有種怪怪的疼呢?貌美如花的蘭陵王皺著眉頭苦思。
就是七
這個季節的都城總是會下很多的雨,淅淅瀝瀝的,從屋簷滑下來,在地面上打出水窪。
夭紅坐在窗前,突然很想抽一根菸。
她出生的那個城市,雨水很多,她出生的那一年尤其嚴重,雨水整整下了幾個月都沒有停過, 像要把什麼淹沒一樣。
父母都是安安分分的人,她還有一個姐姐,一家人生活的很平靜。
也是一個雨天,她放學回到家,聽見父母的嘆氣和姐姐的壓抑的啜泣,像一粒石子投進水面的聲音。
後來她知道,有個男人讓姐姐懷了孕,然後逃了。
那是個不允許叛經離道的年代,姐姐被迫打掉了那個孩子。
上學,工作。溫柔的姐姐變得堅強而沉默。
所有人都以為一切已經結束。只有她看見,在深夜無人的房間裡,姐姐用泛著藍光的鋒利剃刀,一次又一次的劃開自己的手腕。
她被那悽豔的景色嚇得不能動彈。
那一天,月光下鮮紅腥甜的液體讓她心底的某顆種子發了芽,並在某個時刻開出了瘋狂的花朵。
一直到今天,每當聽到這種連綿的雨聲,她都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浸透。整個人被冰冷的水淹沒,懸浮在水中,看著水面上時光的倒影一一走過。
夭紅忽然覺得喉嚨乾渴。
全身都是黏稠的噁心的感覺,而這裡沒有那種辛辣刺激的可以安撫她神經的東西,身體被炸彈撕裂的記憶鮮明的重演。
她記得在那之前,那個男人對她說,我太太有了孩子,恭喜我吧。
她記得,那個微笑的表情,居然是那麼幹淨幸福的樣子。
她是故意的,坐上那輛車子。
她不是惡毒的想讓那個男人永遠得不到幸福,事實上,她不相信那個男人會因為她的死產生任何不幸的感覺。
她只是覺得,既然姐姐身在地獄,為什麼她可以在人間快樂的活著?
她應該去陪著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