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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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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明白,姑奶奶能在臨死之際清醒過來,怕是迴光返照了。我哽咽道:“姑奶奶,發生了很多事……”

姑奶奶揪扯著眉眼與臉頰,顯然是毒酒發作、腹中劇痛,而她的眸心異常清晰、明澈,輕聲吐出兩個字:“是誰……”

“是秦王。”我低聲道。

姑奶奶恍然一笑:“他果然報仇來了……”

睿王、秦王、英王、成王,皆是嘉元帝親封的皇室親王。當年,秦王母妃貴妃娘娘與姑奶奶爭寵,明爭暗鬥多年,最終,貴妃娘娘陷害姑奶奶陰謀事敗,聖上震怒之下將其打入冷宮。姑奶奶憂心她東山再起,毅然設計陷她於萬劫不復之地,逼得聖上不得不賜她白綾一條。

當年血雨腥風,秦王不過十歲,念念不忘母妃的慘死,今日賜姑奶奶一杯毒酒,在他心中,怕已是仁慈之舉。

“阿漫……過來……哀家跟你說幾句話。”姑奶奶微弱的喚我,眼睫微抬,眉眼素淨。

我湊在姑***嘴邊,她蠕動著雙唇,熱氣漸無,氣息越來越弱,語聲低低、卻是無比清晰,一字一句地映入我耳鼓。我甚為驚訝,卻只能保持平靜的臉色……

“敏……”姑奶奶輕輕吐出一聲呼喚。

我一愣,轉首看去,一個蒼蒼老朽立於清黃錦幔之間,花白鬍須,矍鑠容顏,皺紋橫陳的眉眼淚光閃動。他靜靜望著床上垂死掙扎的老婦人,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光,健步搶到床前。

我起身讓開,他坐在床頭,將姑奶奶摟在胸前,緊緊握住她蒼白的枯手,哽咽道:“老臣來遲了……”

姑奶奶一陣難過,嘔出一口鮮血,赤紅的血滴落在衾被上,剜人心骨:“敏……能見你最後一面,我願足以,可以安心地去了……”

莫非他是流澈敏?流澈瀟的爺爺,難怪眉眼有幾分熟悉,想不到他也在洛都,竟然能夠衝破重重禁衛、進宮見姑奶奶一面。

流澈敏緊緊地擁著姑奶奶,輕輕摸著她的臉頰,手指劇烈顫抖,老淚縱橫:“是我對不起你……當年,我如果再堅持幾日,你也不會答應你父親入宮,是我害你一生……”

姑奶奶氣弱遊絲,一字一字地從唇齒中艱難擠出:“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先走一步,我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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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鏞城明漪殿前的垂絲海棠開花了。

兩宮六殿九樓閣,偌大的行宮,只有我一個能夠住在金煌殿閣中,其餘的皆是宮娥、內監。已是第二次以“庶民”身份來到行宮,輕車簡從,熟悉的幾個面目微微驚訝,瞬間冷漠而去。

我靜坐玉石上,掃了一眼光滑石案上的瓜果與清酒,溫聲道:“你們都退下吧。”

靜立的兩個宮娥應了一聲,輕輕退下,轉瞬消失於朱闌紅閣。

我微微一笑,腦中異常清晰,眼前卻是茫然一片。所有人都不在了,揚州再也沒有端木府,洛都血光劍影,誰也不認識誰了。姑奶奶終於去了,解脫了,最後一個親人走了,惟剩我孑然一身。孑然一身!是的,孤零零的一個人,任人隨意擺佈,生死不由自己。前方,等待的將是什麼?死亡?血腥?刀劍?

所有人都離我遠去,我被遺棄了。原來,心底是那麼恐懼!

逃離?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離開洛都,離開這個生生死死的地獄。可是,守在紅牆邊沿的侍衛何其多,只可進,不可出!

夜色寂然無聲,廣漠的天幕上濃稠墨水搖搖欲墜,弦月勾在孤瘦的枝丫上,似黃似白似昏,清淡的月輝清逸灑落,籠在搖曳的樹影上,朦朦朧朧如煙似霧。

我徐徐起身,輕靠朱漆圓柱上,流白色綾紗長裙隨風飄動,拂在身上、腕骨,若有似無的清涼侵入火熱的心底。

一首熟悉的簫音悠揚傳來,漸漸近了,一抹乳白色人影沐著一身冷霜似的月華緩步朝著風亭走來。夜風拂起他的黑髮,袍擺翻飛,衣袂當風,縷縷簫音飛掠而出,綿長而清婉。

流澈瀟站定在青階上,清冷月輝之下,眉眼燦然:“可怪我消失多日?”

我搖搖頭,恍然明白,那日他讓我再吹一遍,原來是為了記住這支曲兒。

流澈瀟俊美臉龐如玉雕成:“這陣子,我離開洛都了……幸好你沒事,否則,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他一縮烏瞳,眼神似有迷醉,“方才我看見了什麼,你想知道嗎?”

我再次搖首,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目眩神迷地看著他——眼底的是他,心底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