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倒在地。
周圍迅即攏過來一幫看熱鬧的人。再往遠看,哪裡還有跳舞的人?躲的躲,閃的閃,剩下的都是膽兒大的,觀看西洋鏡。
負責看場子的保安組長大個胡帶著人撥開人群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問道:“沒法營業了,老闆暫時不在,這可怎麼辦?”
“麻煩你幫我拎一桶冷水來!”我對大個胡說,他是見過世面的人,二話沒說,照吩咐做去了。
“潑醒他!”我朝拎來水的大個胡說。圍觀的人七嘴八舌說什麼話的都有。
“揍他!趁小鬼子沒醒,先揍他一頓再說。”有人小聲起鬨。
“拖出去宰了,壞了爺們兒的雅興!”一個死死摟住舞女不撒手的胖子叫道,看來也是個喝多了管不住舌頭的混帳東西。“扒光他衣服丟大街上去!”他嚷嚷道,一隻肥手在舞女身上亂摸。
“誰敢鬧事?”我陡然站起身向滋事者喝道。“他沒事倒好,若有事,你們一個個都得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有本事出去殺幾個憲兵和日偽軍呀?拿一個不省人事的醫生逞什麼英雄?”
“喲,清荷小姐看上這小白臉太君啦,捨不得動手呢?”幾個不懷好意的傢伙起鬨道。我懶得搭理他們,囑咐大個胡:“趕緊潑他呀,別愣著了。”
嘩啦啦!一大桶水兜頭潑去,池春樹激靈了幾下,果然清醒了許多。雖然進入五月了,這幾日天氣怪異,早晚溫差很大,這桶水潑上去夠他受的。
鄒淼玲趕過來。“拾伊,我們把他弄走!有話也別在這裡說啊。”她說完囑咐大個胡繼續正常營業,跟我一起把春樹連拖帶拽地拉到舞廳外的僻靜處。
“春樹,你今天真的蠢到家了,送上門讓人砍腦袋啊?拾伊怎麼你了,連命都不想要了!”鄒淼玲心疼地看了一眼池春樹,又狠狠地瞪向我。
“我難受!你懂嗎?你不懂!”池春樹衝她吼道,一點不領情。
“拾伊,你幹嘛老是欺負他?春樹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清楚!”鄒淼玲憤怒地指責我。
“我……我怎麼可能欺負他?”我氣嘟嘟地說道,心亂作一團。
我一扭身轉身朝旁邊走去。他讓我不知所措,不如離他遠些。
鄒淼玲不依不饒地跟過來。“你也是夠擰的!我這個被日本人欺負過的都沒計較他的出身,你幹嘛這麼感冒他?他手上沾了中國人的血了嗎?他做過背叛你的事情了嗎?”她就知道替池春樹打抱不平,也不體會我的感受。“趕緊找輛車送他回宿舍,你替他把溼衣服換了啊,不然會生病的。”她囑咐道。
我不吭聲——我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冷落他——開口只能得到更多的數落,還是閉嘴最好。
“紅玫瑰小姐!”有人小跑著過來叫鄒淼玲,並說老闆回來了,找她有要緊事商量。鄒淼玲又叮嚀我跟春樹好好談談,說完匆匆離開。
我冷眼瞥向池春樹,他正蹙著眉看我,有點橫眉冷對的味道。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他主動走近我,但一言不發。氣氛異常沉悶。
“你想通了沒有?還跟自己過不去嗎?”雖然心裡沒消氣,但我先打破了沉悶,“沒想通請離我遠一點兒。”
他舔了舔唇,有些不知措辭。“我——我喝多了,對不起。”他的頭髮溼答答的,粘在腦門上,好像剛從水池裡撈上來。我陡然竄起一股怒火。
“對不起?你嚇死我了,知道嗎?你知道你剛才那副模樣多讓人揪心嗎?你是不是存心讓我不得安寧?你是不是認為你死了,我就會後悔對你做過的一切,你這個混蛋!”我沒好氣地劈頭蓋臉把最初的害怕、擔心一股腦兒爆發出來。
“不,拾伊,不是的。我只是心裡難受。我從來沒這麼失敗過。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你發誓以後不這樣,我就不生氣了。”看著落湯雞般的池春樹,我又心疼起來,不忍再衝他吼叫。他何時這麼狼狽過?我印象中的他始終是俊雅利落、朝氣蓬勃的啊。唉,都是我害的。
舞廳內暖和不覺得冷,但室外不一樣,依舊有春寒料峭的感覺。
我抱住裸著的肩膀。“我給你叫輛車去。”
“我有車。”他低聲道。
“哪兒呢?”我朝四周看了一眼,車的鬼影子都沒見到一個。
他也找了一圈,咦了一聲嘟囔道:“車呢?”然後笑了起來,“不見了!媽的,不等我就溜了?這個混蛋,找到他看我不狠狠揍他一頓!”
“誰啊?”我怕他還沒完全清醒,“你到底有沒有開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