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一旦入了夜,七爺從不留她。
她似乎抓住了七爺的秘密。
……
天漸漸轉涼,滿地菊花堆積,天際籠罩著散不開的黑雲,一陣涼風襲來,捲起無數金色殘花,看得人格外心地寒涼。
她不曾跟任何人透露,她在七爺院裡見到的一切。
這幾個月來,她見過了形形色色的男孩在深夜出入七爺的屋子,她曾經好奇,到如今……心早已麻痺。
七爺已經要到了弱冠年紀,他身邊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婢女,侍妾,也不曾聽說他定過親或是有成親的打算。
她早該發現其中的蹊蹺。
韶靈垂眸,嘴角揚起惡劣的壞笑,指尖卻因為突地掌握不好力道,應聲絃斷,她抽回,指腹卻還是染上一線血色。
她含著白嫩指尖,吮吸著鮮血,耳畔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她輕抬眼,回眸望去。
他本是循著琴聲而來,只可惜她彈琴的時候分了心,斷絃曲終,但他好奇的是,明明她彈奏的是一曲明快的江南小調,但她唇邊的笑……彷彿一隻偷腥的貓兒般惡劣狡猾,不可告人的隱晦。
而如今,他的眼底卻是落入這般的美景——地上翻卷著金菊花瓣,女子一襲鵝黃對襟袍衫,削肩細腰,青絲微揚,揹著他撫琴,令人想起五柳先生的詩。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不經意的回首,她卻是輕含青蔥指尖,紅唇微微嘟起,清澈見底的眸子對著他,宛若無辜的孩童,卻又更像是一種無聲無息的曖昧勾引。
她的身上突地散發出來一種軟媚風情。七爺半眯著邪魅眸子,他明目張膽地觀望審視,如浪洶湧的目光,幾乎要將她溺斃。
韶靈心中咯噔一聲,自從九歲那年他踏入她的院子後,他從未來過。
無事不登三寶殿。
她絕不會以為自己學了幾年琴,琴聲曲調差強人意,就能將行蹤不定的七爺引到她的院子裡來。
“這兒還是爺的地盤嗎?都讓人不認得了。”他斂去眼底的探究,墨玉般的眼眸,環顧四周,記憶中他不過是給了一座偏僻的雜院而已,雜草叢生,無人問津。
而如今,這兒成了她的領地,怡然自得的小天地。庭院前開墾了一片花圃,栽種了明黃的秋菊,四處圍著半人高的籬笆,翠綠的金銀花藤蔓纏繞在籬笆上,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矮小的綠牆。一條鵝卵石小路從花圃中央蜿蜒而過,停至屋前,門前輕紗飛揚,虛渺幽靜,彷彿映襯出主人遠離塵俗,超凡灑脫的心境。
一個十三歲少女居然能有這樣的心境?!他轉過頭來看她,眼底閃過幾分玩味的邪佞。
她緩緩起身,笑道。“主上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我自己住的院子,總該打理打理。”
“有點歸隱山林的意思。”七爺挑了挑斜長入鬢的墨眉,唇角勾起笑弧,一步步走近她,紫袍翻湧成雲,更顯高貴雍容。他及其淺淡的語氣,卻聽不出是褒還是貶。
“主上怎麼到我這兒來了?”
她垂手而立,眸光清淺而單純,噙著笑問。方才人淡如菊抑或嫵媚蠱惑的剎那,都像是他的錯覺。
“歷山的山賊鬧了好幾年了,這回朝廷把他們一鍋端了,將在菜市口問斬。”七爺態度傲兀,佯裝不知地揶揄。
笑意,一瞬崩落,她垂眸盯著右手食指上的那道血痕,血珠不再冒出,但她胸口的傷痕卻似乎被人再度狠狠扯開,鮮血如泉噴湧而出。
斷絃,果然是有所徵兆。
將她臉上的風雲變化盡收眼底,七爺笑著問,眼底一片妖嬈風姿,溫柔的近乎詭異。“要不要去看看?”
他問的漫不經心,絲毫不曾察覺語中的殘忍,就像是……問她要不要去看看戲園子的新戲,要不要去看看集市上的雜耍,要不要去看看這世間一切好玩的新鮮的玩意兒。
他要不是真心關切,就是本性暴戾。
她垂著螓首,肅立良久,談及往事,他本以為她觸景傷情,肩膀輕顫,定是要流淚哭泣,感懷心痛。
他的眼陡然幽深冷漠,面色死沉,她居然不是在哭,而是……分明是在笑!
果不其然,那張小臉悠然抬起,唇畔含笑,雙眼亮的驚人,甚至眼圈都不曾發紅:“當然要去看看了!”
七爺淡淡望著她的雀躍,皺了下眉,隨即冷漠地展開,一笑置之,沒再說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