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避而不見,只因她心中清明,把這幾年所有想不通透的,都想通透了。
她把雲門這個地方,想得太過簡單了。
身旁的嗓音隱約有些不快,正是來自這位難得屈尊降貴的七爺。“爺頭一回給人端藥,這麼大架子?”
韶靈微微仰頭,他手裡端著的湯藥,她遲遲不曾接過去,他當然沒了好臉色。
“怕爺給你下毒?”他睇著她,言語之內盡是毫無溫度的調侃。
她的眼底迎來一片驚痛——緩緩接過這一碗藥,在他淡漠的目光中,一口口喝下苦澀的藥汁。
她的確是藉故不去七爺身旁,並非只是懼怕,而是……當懷疑變成銅牆鐵壁般的事實,當她親眼看到七爺殘忍地取人性命,她更覺得七爺這個男人……本性冷酷,陰狠毒辣,她一廂情願的避風港,無時不刻都在捲起她看不到的血雨腥風,到最後,她當真能夠倖免於難?!在找到那個人之前,她可一定要好好活著啊!
“你到底是哪兒病了?看著不像是風寒。”他環顧四周,高傲地端詳她簡陋屋內的每一件物什,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在她的心湖投下巨石。
韶靈凝視著他的背影,淡淡一笑,輕聲說。“主上,這些天我都在想,這世上還有幾個親眷,我想去投靠他們,畢竟有血緣之親……”
七爺轉過臉來看她,剎那間,他的眼神淡漠,犀利冷銳。
“你想走?”
他的嗓音冷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三個字而已,卻沉重的令她無法喘氣。
韶靈平靜地看著他,眼神並不閃躲,默默點了頭。“我若找到親眷,虧欠主上的,會一併還清的。”
“你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淡淡睇著她,七爺的唇畔勾起一抹詭譎的笑意,每一個字,都說的平靜而從容。
她本以為他會不快盛怒,至少也該訓斥她一頓!但他卻首肯了?!韶靈抿唇微笑,七爺卻先她一步,低聲詢問,萬分關切。“你一個人勢單力薄,怎麼去找親眷?”
韶靈眉目清明,堅毅果斷:“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總會找到的。”
“你仔細想想,把那些個親眷的名字地址寫出來,爺讓他們給你一家一戶的找……”看她如此堅持,七爺的眼底含笑,纖長指尖輕輕拂過書案上的素白宣紙,不疾不徐說道。“齊元國不過十三城而已,一月之內,勢必幫你找到。”
韶靈眼神一沉,雙手握的更緊,他——欺人太甚!
她是記得幾個並不經常往來的遠親,形同虛設,自然寄人籬下看人眼色不會好過,但總比留在這麼個殺人窟中安穩,即便到頭來無人願意收留,她亦可獨自生活,絕不會沒有半點出路。七爺說的如此可親,可他真會幫她好心尋找?!即便找到了,然後呢?他會告知她,送她走?他的威脅,藏得很深,可這一回她又能裝作聽不懂嗎?
“何時把單子寫好了,親自來交給爺。”
男人笑顏對她,丟下這麼一句話,最終拂袖而去。
待他離開許久,韶靈獨自坐在書案前一個時辰,面前是那純白如雪的宣紙,她手邊的墨筆,終究不能寫下一個字。
韶靈最終還是改了主意。
那張宣紙,在她手中被揉成一團,她緊緊攥著,像是捏著許多人的脆弱性命。
……
最近,七爺的心情很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玄冰宮的幾個頭頭接二連三地消失在世上,漸漸的,玄冰宮三個字,淡出在世人眼前。
七爺才二十歲,如此年輕,雲門卻暗中取代玄冰宮,成為武林上三足鼎立的門派之一,一時間,江湖上的有識之士,紛紛前往投靠雲門。
每一日,雲門的聲勢都在大漲。
韶靈懶洋洋依靠在後門,淡淡望向不遠處的後山,紅唇勾起一抹譏誚笑意。
後山的鬼故事……都是真的吧。
黃業安月初便不再來教導她,說她可以出師了,這三年來,她透過了他每一次的考試,治一些並不稀奇的毛病,早已遊刃有餘。她不知是否該懷疑,這是七爺的授意,自從那回她提起要離開雲門,他們之間顯然疏遠不少。
“讓我好找!又想偷溜出去?”馬伯一臉陰沉,氣沖沖地朝著後門走來,指著她又是一頓訓斥。“快牽兩頭馬出去,陪七爺去狩獵!別讓七爺等!”
每回馬伯都是冷著臉指責她,她卻並不厭惡,從不往心裡去。她不是聖人,沒想過要人人喜歡,七爺的那種不太分明的眼神,才是最令她最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