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道周
從沒想過上天憐我至此,竟然讓我能夠及時救出刺刀下的顧影。
他跪伏地上的樣子是那麼的絕望,那一刻我才知道有些憤怒是不能夠無視的,我相信如果我來不及救下顧影,即使是將兇手銼骨揚灰都無法平息我的怒意。
幸好。
真好。
當他落入我的懷裡我因為害怕而猛烈跳動的心才慢慢地緩和下來。他信任的親近令我情動,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個親吻,舌尖輕掃過他的唇,但不敢流連,就怕他反感。不過即使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相觸,已經令我悸動不已,那份雀躍不是言語能夠形容的。
對於顧影,我大概已經無可救藥了。
可惜的是村裡如今只剩下顧影與被他抱在懷裡的孩子,孩子十分瘦小,連幾歲我都瞧不出來。我看得出來顧影很傷心,他的眼裡充滿哀慼,我想再次擁抱他讓他安心,可是不敢。
我敢深入敵營,敢打架殺人,獨獨不敢衝撞顧影半分。這樣的珍視從未有過,我也從未這樣在乎過一個人想法,只要他一個不願意我就不敢造次。
我對顧影說要他跟我離開,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是說想唱喪。他的想法我能夠理解,但團長他們不能夠理解,我原本想跟著顧影進屋去準備的,這種時候我不想他一個人待著,可是團長叫住了我,他的神情很嚴峻,我想他是要訓斥我。好在村裡那個孩子粘著顧影跟了進去,這才讓我安心一點。
團長將我帶到稍稍遠離大家的地方,他果然是要訓我。
他說:“小杜,你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嗎?”
我說:“知道。”
他黑沉下臉:“你知道軍隊遲了一分鐘對一場戰爭的影響有多大?你現在還要讓我們留到什麼時候?”
我堅定地說:“請團長帶隊先走,我會跟上的。”我不會再留下顧影一個人,我不敢擔保下一次他遇到什麼危險的時候我還能夠及時趕到。想到這些如果我就驚出一身冷汗,我承受不起。
他喝道:“杜道周你馬上跟團離開,這是軍令。”
我拒絕:“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說:“更重要的事?就為了一個人,你置保家衛國的大事於不顧,你讓他自己遷到安全的根據地或者在城鎮就可以了,怎麼就想不通非要讓他跟著你走?小杜,你要知道你是副團,你需要給下面的人做榜樣,但你今天呢,你都做了些什麼?跟一個男的當著眾人的面摟摟抱抱,還為他違抗軍令!你的前程,你的使命,你的家國呢?我不問他值不值,我只問你愧不愧。”
團長的這些話說得很重,拿家國天下與一個人相比,我無法回答,這是一個不等量的對比。我不敢說顧影比國家重要,但正如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國家被侵略一樣,我也不能無視顧影受到一點傷害。
其實我已經快三十歲了,那些道理我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懂,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明白他訓我不是我錯,也不是他錯,而是我與他不同。
他又說:“我的話說得重了,但也是為你好,你好好想清楚。你既然是副團,我也不想你在其它士兵面前為難,我就再等你這一次,但這肯定是最後一次特殊了。”
對於團長峰迴路轉的寬待我表現出十分的激動,向他行了個標準而有力的軍禮:“是。”
我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團長看了我一眼留下一句好自為之就走開了。
那邊顧影已經走了出來,簡陋的打扮並沒有讓他顯得滑稽,反而透著股哀傷。其它人或坐或站地在遠處休息,只有我與那個孩子站得近,但無論遠近都聽得清顧影念唱中飽含的悲憤。他在為亡者訴說怨恨,哭這天地不公戰火無情。
孩子受了一夜的驚嚇早就累了,靠在我腳邊打盹。我將他抱入屋內安置,但只要我的位置能夠看得到顧影我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受到的驚嚇的何止是這個孩子?明明還有我。我已經不能讓顧影在我的眼前稍離片刻,唯有這樣才能安心。
顧影一直沒有停,唱詞已經重複好幾遍了還是沒有停下來,甚至我發現他的動作已經遲頓,他的聲音已經沙啞,但他還是沒有停的意思,似乎永遠不夠。
我很心疼,但沒有上前阻止,因為我明白他心裡有極端的悲痛需要發洩。
直至日出東山,顧影終於停了下來,不過應該說是不得不停下來,他是力竭暈倒的。我及時跨前兩步,一把將他摟到懷中。
或許這才是我最忘不了顧影的地方,他總是那樣的良善,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