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則涵一頓,被姚孃的話噎了個正著,一時又想到蘇珺兮,心中萬千情緒反覆湧起,霎時如鯁在喉,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姚娘今日也不知為何,口中似喂足了火藥,再也無所顧忌,只噼噼啪啪地引火點炮,勢將陳則涵轟得體無完膚:“是了,你懷裡的美人正有孕在身,只怕嬌貴得很,哪似姚娘如此輕賤的命,好不容易尋了開明的主顧偷得一回懶,也要輕易被他們的客人指指點點!”
陳則涵初時聞得姚娘提起黛娘懷孕之事,說黛娘嬌貴,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他的這一個孩兒,只怕連個庶子庶女的身份都還要看他自己日後的造化,何況是黛娘,也不過衣食無憂罷了,心裡又如何能痛快……思及此。想到這幾日黛娘情緒,不由更加不是滋味,聽到後面,姚娘又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心中一急,脫口而出:“姚娘,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姚娘發了一通脾氣終於洩了心中的一股無名火,立馬就冷靜下來,頓時覺得愧疚不已。陳則涵實則無辜得很,只不過剛剛好觸了她的黴頭就平白無故地受了她的一通怨氣捱了她的一堆利刺。
不過,陳則涵倒是實實在在的好脾氣,不僅沒有翻臉,反而辯白自己的心意。思及此處,姚娘心中悄然吐出一聲嘆息,暗道,黛娘,你也算好運,你且好自為之!
深呼一口氣,姚娘卻不是個服軟的人,只換上淺淺笑顏,緩了語氣說道:“陳大少爺,便怪姚娘不懂事不知禮,胡言亂語只怕說得都不是能聽的話,你且雅人雅量,饒過姚娘這一回吧。”
陳則涵不由一愣,他深知姚孃的脾氣,姚娘適才如此行事,他也只當姚娘定是受了什麼委屈,在他面前露了真性情,此刻聽得姚娘換上玲瓏面,說得盡是玲瓏話,不由有些擔憂:“姚娘,你……可是遇了什麼事情?是不是嬤嬤對你逼得緊?”
良久,姚娘才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能有什麼事情,嬤嬤再怎麼逼,只要我彈得一手好琵琶,依舊懷著杭州府無人能敵的琴藝,她也還得繼續給我留著幾分薄面。”
陳則涵聞言稍稍寬了心,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清晰悠揚的琴聲,心中一突,頓時生出一股不安,半晌,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念頭,定是想多了,彥君再好的琴藝,彈得也不是琵琶,並不威脅姚娘,如此一想,才復又安心下來。
姚娘行至自己的馬車前,回首與陳則涵略略致意就上了車,馬車旋即緩緩往萬徑園的門口駛去。
見姚孃的馬車行遠,陳則涵轉身也上了馬車,淡淡吩咐鵡哥:“去黛娘處吧。”
第六七章 俱是失意人
陳則涵的馬車駛出了萬徑園。便與姚娘分道揚鑣,向西南方向行去。
馬車內,陳則涵大約是喝了些酒,頭有些隱隱作痛,眼前不時閃現蘇珺兮的畫面,不由緊緊閉上雙眼,強迫自己按下腦中走馬燈似的與蘇珺兮自小而大的回憶,不想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往昔依舊曆歷在目,佳人如昨,已經在懷,卻是別人的懷抱……
馬車離萬徑園越來越遠,陳則涵也愈加清晰地感覺到心中那一處的空蕩,失去的那一塊,只怕再也找不回來了。
陳則涵悽然一笑,早幾日前,他還不曾感覺到這種痛楚,直到那天親眼看見蘇珺兮在別人的攙扶下上了別人的花轎,直到今日,自己親自給她送去賀禮,那錐心似的疼痛便再也無處遁形。多少年來的自欺欺人終於在他們的一顰一笑裡轟然潰敗。
陳則涵支在下巴處的手不由握緊了拳頭,泛白的骨節在幽暗的車廂裡透著淡淡白光,竟也帶了幾分淒寒。
良久,陳則涵終於擺脫了適才的情緒,稍稍振作了精神,忽然記起一事,連忙開啟車門吩咐鵡哥道:“先轉去西街吧。”
馬車駕座上縮在披風裡的鵡哥不由一愣,撓撓頭,對陳則涵的臨時起意很是不解:“大少爺,這都快到地方了,再說天也晚了,再去西街的話,耽誤了回府大老爺要責備的。”
陳則涵卻不以為意,只面無表情地說道:“橫豎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了,責備便讓爹爹責備去。”
鵡哥一向於細處沒什麼耐心,此刻聽了陳則涵這話,想到自己從小陪著大少爺闖禍,不知兩人一起捱了多少鞭子和板子,再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禁生出一絲惆悵情緒,覺得忽然而至的一陣蕭瑟秋風更加寒涼,暗自嘆了口氣,伸伸脖子點點頭:“那大少爺快坐進去關了車門吧,夜裡風大。”
說罷,又將脖子縮排了披風裡,待陳則涵關好車門,才掉轉方向,一揮長鞭。驅車向西街馳去。
到得西街,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