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帖被撕得粉碎,灑落在飄著雪的庭院裡。幾乎失去理智的何彥風拔劍出鞘,卻又愣怔在原地。縱有不輸給江君夜的絕世劍法,又能怎麼樣呢?縱使追到揚州去,又該如何呢?那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師弟,一個是他深愛的姑娘,他,又能把他們怎麼樣?
落了一層薄雪的長劍,又緩緩收回鞘中。
二十餘年後的今天,只要何彥風閉起眼睛,仍然可以感到那個冬天的寒冷,細碎的雪花飄了一整天,才勉強將已成碎片的大紅喜帖全部掩埋。天地蒼茫,也掩埋了他心底所有的柔情與憤怒。
第47章 四十六、故人之子
淺粉的花瓣飄零如雪,何彥風出了一回神,回手給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笑著搖搖頭。不管那時怎樣的痛過,如今回想起來,也只餘下淡淡的悲喜了。
他畢竟不是為了愛情而活的男人。沈家因悔婚之事對何彥風萬分愧疚,補償給他的,比預想的更多。有了沈家幫襯,何家的境況一天天好起來,隱隱有了幾分落敗之前的架勢。家中幾個兄弟都說這大概是因禍得福,何彥風也這樣安慰自己,卻終究無法真正開心起來。
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江君夜,更加沒有見過映桐。他刻意迴避那兩個人的訊息,就連他們的長子出生,都是在那孩子半歲之後才偶然得知。再後來,他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要刻意不再去想君夜和映桐,歲月便也平和安靜。
“老爺,江公子來了。”
何彥風聞言抬頭,他坐的地方較高,正好可以看到江葉航沿遊廊走來。從這個角度看去,這孩子身形意外地單薄,低垂的目光正落在院子裡的幾株未長成的芭蕉上,神態從容沉穩,步履也是不疾不徐。何彥風忽然就有些恍惚,二十餘年前的回憶還搖曳如在目前,時光卻已經霸道地穿梭而過。就這樣一瞬而已,君夜和映桐已經辭世多年,而他們的兒子正向自己走過來,來喚醒二十年來那些被忘卻的怨恨與虧欠。
是了,這孩子是來向他復仇的。
何彥風輕輕推開面前的棋盤,站了起來。
不等江葉航走遠,芸雙也一個人出了聽梧院。莫含住在哪個院落,她還依稀記得,可是何家的庭院太大了,走得人心裡焦急起來,日頭明晃晃照在頭頂,芸雙幾乎一夜沒睡,喉嚨早已乾渴,胃也在一緊一緊隱隱抽痛。
莫含不在他的院子裡,遇到的下人都說不知道五少爺去了哪裡。
芸雙頹然而立,方才趕路時還不覺得,現在一停下,劇烈的疼痛在扭傷的腳踝處叫囂起來,痛得芸雙額間滲出冷汗。忽然眼前一暗,路旁的草木和腳下的石子路面一陣搖動,芸雙連忙伸手扶住身旁的矮樹,卻不防那樹上生有尖刺,將手指劃了一道狹長的口子。
愣愣地望著自己的手,一絲鮮血從傷口中滲出來,在白皙的手指上格外醒目。只是一道淺淺的傷口,只滲出了一絲絲的血,卻像是一記重拳打在心口,一下子喘不過氣來。
眼前掠過那個幽暗狹窄的通道,兩個生命在她的劍下隕落,血濺出來,也是這樣的鮮紅。指尖的輕顫漸漸擴散到全身,分不清是指尖在痛,腳踝在痛,還是胸口在痛,芸雙緊緊盯住指尖那一抹嫣紅,頭腦忽然一片空白。
視野越來越朦朧,只餘下刺目的紅。左腕卻不知何時被人扣在手中,溫暖的內力緩緩輸送到全身經脈,帶著說不出的溫暖和撫慰,將胃裡和胸口的不適一點點驅散,神志也重新清明起來。
睜開眼,溫暖的光暈中,莫含正站在她面前,衝她眨眨眼睛:“跟我來。”
然後他就這樣絲毫不避諱別人的眼光,大大方方拉著她的手腕向前走去,感覺到她的遲疑與抗拒,又回頭笑著補充一句:“別擔心。”
******
這裡與何彥風的庭院已經只有一牆之隔,鏤空的小窗背後,莫含和芸雙正偷偷向裡面張望。
江葉航已經站在何彥風面前,兩個人低聲說著什麼,芸雙沒有聽清。她只聽清了最後一句,要命的一句。
“出手吧。讓我看看江君夜的兒子,身手如何。”
接著是兵器出鞘的聲音,身體騰空而起的聲音。芸雙心中一陣慌亂,下意識想要衝進院子裡。手腕卻是一緊,這才發現自己的左腕還抓在莫含手中,芸雙用力一甩,卻沒有掙脫,耳中聽到莫含輕輕說道:“沒事的,別急。”
芸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今天的莫含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遊刃有餘的樣子,看起來和往日沒什麼不同。可是這樣的雲淡風輕已經不能讓芸雙安下心來。她揚起臉,聲音竟然有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