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下令:“密切注意寇翼、李沛的近期動向,無論事態大小須時刻告知於我。東西南北四座城門處加派我們的人,一旦發現與九王長相相同的人,立刻請回聽風齋,不得有誤。途中若有他人阻攔,哪怕是父皇,一概回一句:‘若想與憶涵為敵,大可將烺純帶走。’”
屏風外的如畫沉默了一會兒,問:“殿下,倘若本人不願意跟我們的人回聽風齋,該如何處置?”
憶涵也沉默。
良久。
他緩慢地說道:“在不重傷人的情況下,武力解決。”
那意思是,即便造成輕傷,也必須將人帶回。
“如畫得令。”
如畫起身離去。
外室的門被闔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同時,憶涵從床畔的暗格裡取出一支精巧的短竹笛。
醒來(6)
他單手執笛,湊近嘴唇,吹奏出一連串古怪的音符,不成曲調。
而另一隻手他始終不曾將其鬆開。
笛聲響起之時,有侍衛立即將外室的大門敞開。
不過眨眼的瞬間,天空之上飛落一群雨燕,近百隻雨燕撲閃著翅膀停滿臥室,其中一隻飛落在憶涵清瘦的手背上,另有一隻停在竹笛的一端。
憶涵放下竹笛,兩隻雨燕便落在絲綿被上,它們的腿上都綁著竹枝。
憶涵從竹枝裡取出錦帛,正準備展開讀取。
被他握著的少女終於按耐不住,用一種呆板的語調說道:“放開我。”
他的手垂了下去,目光也終於放到少女的身上,平靜地說道:“以後不準再說自己是神。”
“我不會撒謊。”天穹之神回道。
遠古的神祇是不說假話的,他們比人類誠實,實事求是,遵循自然法則。
這些原則,與天穹之神相處了多年的憶涵也能理解。
憶涵嘆了一口氣,似有些無奈,道:“那以後有人問你是誰,你就回答是‘芽曉’。”
“我不撒謊。”天穹之神脫口道,態度堅決。
“沒有讓你撒謊。”憶涵溫潤的雙唇露出一個淡雅的微笑,溫聲道:“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叫芽曉。”
“我為什麼要有名字?”天穹之神純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床上那個溫雅的男子。
憶涵淺笑不答,竹笛一轉,放進她的手心。
那支竹笛的一端刻著兩個遠古的文字,這種文字換成別人是看不懂的,但是天穹之神能識得,她本身就是從遠古時期存在至今的神祇,擁有千萬年的記憶,這兩個字正是“芽曉”。
天穹之神不滿道:“我不是笛子,我是神。”這一聲小小的驚叫,變得不再如從前那般平板,彷彿她作為神的最後籌碼也宣告崩潰。
憶涵不理會她的抗議,伸出左手心,清瘦的手掌,如玉般光潔細膩,乾淨無暇。
醒來(7)
原本他的左手心有一幅圖案是遠古的咒印,是將他與天穹之神聯絡起來的媒介。
而如今他的手心乾乾淨淨,咒印已消失。
“神,你自由了,我已不能約束你。”憶涵微笑著說道,將空白的手心遞了出去。
“為什麼?”天穹之神喃喃,少女纖長美麗的手指撫過憶涵的手心,略顯呆怔,“這個咒印沒有千百年的時間是不會消失的……即使把你燒成灰燼也不會消失。”
“把我燒成灰燼?”面具之下不知是何表情,優雅的唇角略略抽了一下,但他並不生氣,目光溫潤地看著她,笑道:“我還不打算挫骨揚灰。”
“為什麼?”她問的是之前那個咒印為何消失的問題。
憶涵自然懂她的意思,但他選擇無視了她的無數個“為什麼”,換一個話題說道:
“神啊,從今往後,你要適應人類的生活,至少在你的靈力恢復以前你必須學會怎麼做人,怎麼用人類的頭腦思考去人與人之間的諸多問題。你必須學會分辨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假話,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絕不能說。你不願撒謊,但至少要知道什麼時候必須保持沉默。”
誰也不知道,連他自己都不是特別清楚——
那日,當天穹之神將靈氣分與烺純和烺軒的時候,遠在帝都的他當即口吐鮮血,血濺在手心,遠古的咒印就被他的血輕而易舉地擦去了。
“我不跟人類相處。”天穹之神斬釘截鐵地回道。
“你以人類的形態出現,總是免不了與人類相處的。”憶涵道出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