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沉默半晌,而後抬頭注視著蘭塵。
“你是用復仇來引導綠岫進入軍隊的,是嗎?那麼,是你強迫綠岫去復仇的麼?還是說,你需要用復仇讓綠岫從親眼看到吳鴻殺死母親的痛苦裡走出來?”
“我沒有強迫綠岫去復仇,可是我給綠岫建議的,卻是一條最陰冷血腥,並且可說是無法回頭的路。原本,那不是唯一的辦法。”
“這後果,綠岫知道嗎?”
“知道,可知道不代表明白,不代表她以後領受到那滋味的時候真能承受得住。綠岫才多大,將來的波濤詭譎,她現在如何能體會?”
微微嘆口氣,蕭澤看著面前這平常總是悠然自得的女子。蘭塵總有意無意地讓自己寡慾少求,喜靜而心性淡遠,可骨子裡,她卻最是容易介懷,最是無法輕言忘記。這其實正如她可以無所謂於富貴榮華,卻極看重自己應變處事的能力,不悅他人肆意看輕自己。
“這世上,少有人可以在明瞭人生是什麼滋味後再去做選擇的。我們啊,通常只有過後選擇是悔不當初,還是無悔此生的權力。蘭塵,值不值得,這不是由你說了算的。我不知道那時候你給了綠岫些什麼意見,但綠岫不是小孩子,尤其在經歷馮家莊那件事後,她已有足夠的思考能力,而你,我想你也不曾替她做出過決定吧,你說出自己的建議,是否聽從,那便是綠岫的選擇。”
垂下眼簾,蘭塵似是認真地回味著蕭澤的話,遲疑片刻,她猶猶豫豫地問道。
“公子,你認為綠岫有多堅強?”
“有多堅強?這個嘛,我覺得……綠岫像一棵樹,她在成長,也需要成長,陽光、水和風雨的擊打,她都需要。當有一天,她真正枝繁葉茂了的時候,也就真的完全無懼風雨了吧。堅強,不是如岩石般僵硬,一開始就確定好了大小,再無更改的,它會成長,也會萎縮。”
朗然地笑一笑,他的灑脫盡然閃現在那雙黑亮的眼眸裡。
“到中午綠岫就該回來了,別擔心,蘭塵,用你的眼睛好好地看看她,你就知道,你的小女孩是不是真的長大了。”
“唔……嗯,我知道了,謝謝!”
許是風雪越來越大的緣故,綠岫他們直到下午天色漸暗時才進了淥州的城門。等在城裡七拐八彎地折進韋府,已是豔紅的燈籠高高掛起,家家團圓要開宴的時候了。
韋府中人素來獨立,綠岫他們進來,自然不可能有人簇擁上前籲長問短,但一干人等空著肚子全候在外堂裡,也足見他們是等著遠方歸人的。
有人期待著你的歸來,這是一種福——劉若風腦海裡突然冒過這麼句話,他冷冷地掃過綠岫身邊那個容貌氣質皆不十分出眾的女子。那次幫綠岫送信回來的時候,無意中聽見蘭塵跟蕭門少主這麼說。溫然淡雅的聲音,小兒女的家常話,他曾嗤笑,果然是無聊的女人。但此刻,坐在這暖意融融的廳裡,握一杯熱茶,聽著那些並不熟悉的人們的輕言笑語,他卻想起了那句話。
那麼多年,他的歸來,從未被人期待過。那麼現在、將來,會有人期待嗎?
而所謂的“家”,是不是這樣?
綠岫的樣子,初見那刻,蘭塵放心了許多。
毫無疑問,這個天生麗質的女孩子如今更美了。她長高了些,身姿挺拔玉立,原就十分清麗的五官益加精緻了,而如畫般眉目間那抹從容的英氣和言談舉止中的貴氣讓她在這暗夜中也散著耀眼的光華。這個孩子,是真的在往那條路上走著,並且似乎是,走得無怨無悔。
安心過後,卻又痛心,是對是錯,蘭塵只覺茫然。或許,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飯後,蕭澤他們三人返回隨風小築,其餘人皆在外堂各自房間歇下,睡覺的、練功的、賞雪的、打架的,反正各樂各的去,除夕夜,多出來的只有興致。
沐浴罷,一身清爽的綠岫來到蘭塵房裡。
蘭塵正倚在榻上看書,見綠岫進來,便招呼她到床上被子裡窩著。綠岫聽話地脫了鞋子,靠在床頭,把被子搭上身。
“姐姐在看什麼書?”
“傳奇,重瑛書鋪新出的。”
“仍是那嚴陌瑛送予姐姐的麼?”
“嗯。”
偏頭瞧著蘭塵,綠岫道。
“嚴陌瑛?呵,嚴陌瑛,姐姐,你可知道這個人在邊關佔著多大的名聲嗎?儘管人們一面覺得他才略已盡,可另一面,對著當年攻略西梁的那些計策,誰也不敢說自己當時就能謀劃得出。”
蘭塵一笑。
“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