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一臺戲,誰家有個三妻四妾不是今天姐妹情深明天不共戴天?溫將軍除了正夫人盧氏,另討有四房妾室。那是真叫一個熱鬧。溫將軍常年不在家,盧夫人自打溫雅臣成人就一心信了佛祖。於是她們四位除了老郡主就沒了約束,今兒我聯合著你欺負她,明日我就教唆著她來挑撥你。侯門深深,寂寞難耐,不為一枚髮簪、一個花戒打破頭,又能指望什麼?
“你道只有宮裡的娘娘會為了儲君之位鬥得你死我活?錯了。開綢緞莊的朱大耳朵家,他家還有六位夫人為了園子裡的一朵花鬧上吊的。嘖,都是一個‘閒’字惹的禍。”說起家事,溫雅臣就頭疼,“其實這還不算什麼。要髮簪要戒指,不管要什麼,那銀子去買就是了,沒有就去金鋪現做。嫁不出去的女子才叫真煩心。”
所謂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溫家二小姐溫雅歆。及笄那年起,就有數不清的媒人跑來說親,公侯貴胄高官府邸,她嫌庭院深幽寂寞似海。巨賈豪富闊紳之家,她說庸俗粗鄙一身銅臭。
那麼新科的狀元、俊朗的探花,身家清白,才高八斗,總該配得起她的冰清玉潔不入俗流。她皺眉,嘴角一撇,滿臉皆是委屈:“宦海無情,官場無常。說錯一句、行錯一步就是個死。營營碌碌一世,待到他封侯拜相封妻廕子,我即便穿上一品誥命的朝服,也已人老珠黃不好看了,白白辱沒那一身霞帔革帶。”
老郡主氣得渾身發抖:“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說,你要嫁個什麼樣的?金鑾殿上的皇帝還是蓬萊閣裡的神仙?”
她還是那一副不冷不熱的淡定模樣,口氣飄忽:“我也不知道。也許有朝一日見到了,便都明白了。”
不等老郡主呵斥,三小姐溫雅婷搶先一步蹦出來,罵她個狗血淋頭。她不想嫁便罷,可後頭還有人恨嫁恨得心切。老郡主說,長幼有序,姐姐尚在閨中,妹妹就提早出嫁,有失體統。於是姐妹間為了姻緣一事就此再無情誼,彼此見了就像鬥紅了眼的烏雞,溫雅臣擋在中間,陪盡了笑臉還是兩頭不討好,沒有抓他一臉血印就算是姐姐開恩了。
“唉……我這一家子。”這些話沒法跟那一眾狐朋狗友開口。都是看人笑話不臉紅的主,一傳十、十傳百,第二天全京城就都知道溫將軍家雞飛狗跳的醜事,“母親她進了齋堂是徹底清淨了,只是可憐了我……”
嫡孫、獨苗、命根,溫家上下都指著他。你道這溫府少爺是好當的?把姨娘們都哄高興了,把姐姐們都勸開心了,母親跟前假模假樣念幾遍經,還有老祖母在那兒苦口婆心勸了一句又一句:“不求你念好了書,加官進爵光耀門庭,也不要你練好了武,征戰沙場告慰祖宗,只要你趕緊正正經經娶兩房媳婦、生一個男孫。日後我去見了你祖父也好有個交代。否則,我有何顏面去見你溫家的列祖列宗?”
老郡主年歲高了,眼窩子也淺,說著說著就能落下淚來。哭出聲來驚動了另幾房親眷,那就更沒完沒了。所以溫雅臣才不愛回家,吵得頭昏腦脹渾身都疼:“還是你這兒好,僻靜又不鬧。”
所以他喜歡這兒,心煩了,玩膩味了,就開始想著要到這兒來坐一坐。
“若真正讓你住上幾天,你又該閒得發慌。”葉青羽毫不留情拆穿他的虛假。世人都是如此,一心欣羨著別人把玩於手的粗劣頑石,殊不知,旁人又是如何渴慕他輕擲於地的珍奇異寶,“熱熱鬧鬧才是家的樣子。”
就像這照鏡坊中所有如出一轍的小院,院門緊鎖,冷冷清清,聽不到笑聲,也聞不見哭聲。再精巧的院子亦不過是四四方方的一座囚籠而已,卻不是家。
“那你的家呢?”溫雅臣好奇,“你的父母兄弟在哪兒?”
“若是有家人,那我就不會在這兒。”葉青羽的表情很柔和,看著榻邊的溫雅臣,如同看著不諳世事的孩童。多好,有祖母垂憐,有母親疼愛,有姊妹相護,父親縱然嚴厲,卻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煩擾種種,總好過被棄置一旁不聞不問。
“我母親很早就過世了,那時我還不記事。父親不喜歡我,也不願看見我。我不想惹他生氣,長大後,就搬到了這裡。所幸,雖然他不認我,但是衣食用度卻還定時送來。所以倒也沒什麼可以擔憂的。”
“畢竟,比起城外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民,能身為他的兒子,我已算是福澤深厚,不該再有什麼抱怨了。”不能再有奢望。踏進這個遠離塵世的院子就意味著一輩子的離群索居,一輩子的不見天日,一輩子的孤單寂寞。不能光明正大地立於人前,不能毫無芥蒂地結朋交友,不能瀟灑磊落與萍水相逢的路人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