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背依著一棵大樹坐著,楊曄便去坐在他身邊,靠上他肩頭,感受到他身上溫暖的氣息,心中安定不少。凌疏只是沉默,半晌後忽然低聲道:“既然他們看管北辰擎那麼嚴,你一去,必定被你皇兄發現。你確定要去自投羅網?”
楊曄道:“我小心著些,不讓他發現。我如今就擔心雲起有個三長兩短的,可該怎麼辦?”
凌疏道:“怎麼辦?那是他的命,誰讓他攤上這樣的主子呢?”
他語氣中帶著濃重的諷刺和無奈之意,楊曄聽出來了,側頭看著他,凌疏臉色平靜,睫毛半垂,看不出什麼來。他伸手摸摸凌疏的臉,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去看他?”
凌疏不語,算是預設了。楊曄的手便慢慢下滑,握住了他手,接著又摟住了他的腰,低聲道:“故人難捨,別人也就罷了,雲起我卻如何能放得開?你好歹跟我去吧。”凌疏淡淡地道:“明天還得趕路,你趕緊睡一會兒。”
到得兗州城中,凌疏在路上還囑咐楊曄要隱秘行事,待看到那破舊的官署,楊曄卻霎時間就把他的囑咐丟到了九霄雲外,急慌慌一頭紮了進去。北辰擎的房外果然有兵士把守著,楊曄且不管是誰的人,只管把來阻攔的人一腳給踹飛,後面凌疏跟上來,替他將眾人攔開,道:“你快進去。”
待看到躺在臥榻上的北辰擎時,楊曄頓時呆住。不過幾個月未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可以變得不復人形,哪裡還是離開京師時候的雲起?
他不敢再多看,撲上去把北辰擎一把抱住,半晌說不出話來。馬天運和馬天華一直守在北辰擎身邊,馬天運見狀低聲勸道:“王爺,您輕些,別嚇著他。”
楊曄哽咽不語,手卻微微發抖,半晌方回過神來,緩緩覆上北辰擎的額頭,柔聲道:“雲起,我來了,我來看你。你一定要挺住,你要活下去。你想想我們小時候,一塊兒練武,一起吃飯,一同出去跟人打架,晚上睡覺了還是一張床,親密無間這麼多年,你……就捨得這樣扔下我走了嗎?你別不理我啊!”
北辰擎臉色灰白衰敗,呼吸已經幾不可聞,任憑楊曄的淚水落在他臉上,卻未見他有絲毫的反應。彷彿他的魂魄早已不在軀殼裡,飄飄渺渺,不知往何方去了。
楊曄心慌起來,忙伏到他胸口仔細地聽,待聽到微弱的心跳聲,方才吁了口氣,原來他還活著。
他沉吟半晌,轉頭問馬天運道:“他能吃下飯嗎?”
馬天運搖搖頭。
“那吃藥呢?”
馬天運搖搖頭。
“他說什麼沒有?”
馬天運搖搖頭。
“那……”他隔窗看看外面的兵士,被凌疏攆得遠遠地,正惶恐地往這邊看過來:“門外都是看管你們的兵士?”
馬天運點點頭,楊曄頓時心頭火氣,又無處發洩,騰出來一隻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操…你奶奶,人給你弄成這樣,你怎麼就會點頭搖頭,屁都不放一個?!他們要看管,就讓他們看管了?學了武功有什麼用?為什麼不殺光他們?”
馬天運捂住臉,哽咽道:“那是陛下的人!”
楊曄怒道:“他的人怎麼了?當老子不敢殺?!凌疏,外面的人再不滾,就把他們統統給殺了!”
房外廊上的凌疏聞言仗劍而起,正準備出手殺人,一干兵士覺出不對,已經一鬨而散,逃了出去。
馬天運伸袖拭淚:“王爺若早些來就好了,前些天也不知道我們過得什麼日子。但凡京師來的官員能說幾句好聽的話,雲起也不會變成這樣。三天兩頭的來,來了就跟審訊逼供一樣,追著長安那邊的事情問個不休,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楊曄聽出蹊蹺來,追問道:“不是他的意思,那又是誰的意思?”
馬天運道:“二弟剛從京師那邊回來,本是想去替雲起討個公道,結果魏臨仙給傳了幾次牌子進去,陛下忙得沒空見,只得又回來了,王爺還是問他吧。”
馬天華忙湊上來,含淚道:“王爺,小人去京師走了一遭,可是陛下真的忙,白天忙著商量對付長安那邊來的邸報,晚上了……晚上了小人可是聽說,那荊相夜夜留宿在皇宮裡,也不知是在商討軍務,還是有別的什麼,總之是沒空見小人。況且這派來兗州的官員中,荊相的親信門客不少。”
楊曄聞言,忽然抓起床頭小案几上的一隻杯子,狠狠摔了出去:“果然!我操…他祖母,我早就看他不是個好東西,果然!果然!這殺千刀的狐狸精,他果然活得不耐煩了!”
杯子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