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2部分

不是一樣兒過來的呢。”文順把身子蜷了一蜷,低聲道:“是啊……哪個不是呢。”其實他有那麼多的冤屈和怨恨,比起這些膚淺的疼痛,他沒說出來的那些事比什麼都壓得他難受,他任性起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誰能比得上他呢?可那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人知道的秘密。就算折磨死,哭死,也得他一個人受著。

見文順話漸漸少了,黎大奶奶知道他是累了,便安撫似的說:“你既然在長禧宮,就少不得要比別人多忍著點,端妃那個人……她那個女兒多半也和她一樣吧。”文順連忙搖了搖手,道:“長公主待人真是什麼都挑不出,要不是她關照著,我怕是連今天都捱不到呢。”黎大奶奶忽然沒了話,隔了半晌,才點著頭道:“這麼說倒是我心胸窄了。連你都說她好,可見是不錯,只可惜年紀輕輕……”文順沒聽明白,反問道:“可惜什麼?”黎大奶奶反倒愣了一下,道:“原來你不知道?也是。你也不出去走動,外面的事情你都不曉得了。她女兒是不是嫁了馬侯爵的小兒子?”聽他“嗯”了一聲,又道:“那就沒錯。她沒了。聽說是自盡。咱們這兒前幾日剛接了旨意,修的陵就在後山——哎,離你這裡倒近——因為走得太快,也沒時間給她好好選塊地,將就著也就對付埋了,反正人都沒了,修得那麼好又看不見,有什麼用呢。”

文順只聽到頭一句就呆住了,黎大奶奶只管羅羅嗦嗦地往下說,他只聽得見窗縫裡嘶嘶的風號子。春寧死了,還是自盡,他怎麼都想不到。之前見著她的時候,雖然看得出她也許過得並不順意,但總不至於到了這樣的程度,更何況她還有了孩子……她就算為了孩子,也不該死的。

春寧的死一定和馬昭慶有關,也許和太后也有關——她母親親手把她送上了這條路——文順腦子裡突然跳進很多事,每一件都好像能解釋得通,但究竟是怎樣的,這些事怎麼也串不起來。文順惶惑地仰起頭,像是要確認她沒有

在騙他似的。女人的嘴唇一張一合,他卻聽不進去,耳朵裡只管“嗡嗡”地轟鳴。她活像個站在那表演默劇的木偶。黎大奶奶說完了,見他沒什麼反應,便道:“你身子不好,不該太勞神的,早點歇著吧。”兩扇老楊木門在她身後“嘎呀”地碰在一塊,上面的鎖釦沉重地磕了磕,聲音在這黑夜裡格外發���路鶚遣輝洞Φ姆嗇棺約合瓶�耍�艹鑫奘�輝竿��撓幕輟�

等她一走,文順立刻掙扎起來,把窗重新推開了。破棉絮似的雪片悄無聲息地在黑曠曠的荒野裡一層連一層壓下來,連著四周的人聲也掩埋了。翻過一座矮山頭,後面的天上卻隱隱地泛起橘色的光來,偶爾傳來一兩聲吵鬧,也聽不出是在說什麼。這時候是那些勞工的飯口,因為晝夜趕工,他們總是吃得晚。知道這些人正在掘的墓就是春寧馬上要來長眠的深坑,他胸口突然憋悶起來,就像南方的夏天,梅雨時候裡總是潮得讓人喘不過氣。他只是這麼一彎腰起來,再躺回去,心就怦怦地跳得厲害,咳嗽了好一會也沒有緩過來。最近他連呼吸都很困難,一口氣懸在喉嚨裡,像條魚線被拉長了,放到海里,卻纏上了水草收不回來似的,令他隨時感到不耐煩的疲倦。

春寧的靈柩又過了四五天才到,雖然陵墓修得倉促,但仍然擺了很大的排場,鄭太監也鄭重其事地穿戴齊全,跟去湊了個熱鬧,去之前就開始逢人滔滔不絕,等到下葬當天卻忽然打起憷來,擔心碰見以前的熟人。但那隻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興奮和擔憂罷了,他僅僅在足有兩里長的隊伍的最後一排得到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位置。山坳裡蒼白的旌旗一支連著一支,由穿著喪服的侍衛舉著,在風裡獵獵作響,風落到地上,捲起的雪蓋住他們的黑靴子,變成了白的。他們的喪服是白緞子裁的,帽子也是一樣畸形的蒼白,如果能透過棺槨看到安臥在裡面的春寧的臉,她的臉也是蒼白的,和她的生命,她短暫的婚姻一樣。

雖然只有鄭太監去了,但並不意味著別人都被這盛大的場面排除在外。這一天守皇陵的太監們全部被山坳裡的炮樂聲吵著。因為不能推牌九取樂,甚至連睡覺都不能夠了。他們木然地在院子裡圍成一圈坐著,並不狹小的四合院忽然擁擠起來,臺階上一個挨著一個地坐滿了。他們彼此沒有交談,面容呆滯,像是雜貨鋪裡等待售出的貨物,裝在千篇一律的木頭盒子裡,一個挨著一個地排在舊架格上。黃昏的時候忽然有了一縷微弱的陽光,西面的地上殘次不齊地投下一行屋簷的影子,影子邊緣蹦蹦跳跳地躍起一個活物,在地上的人看來,就像皮影

戲的幕布上主角將要出來的樣子。“咚”地巨響突然嚇了它一跳,炮聲乍起,那麻雀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