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燁，看他這個樣子我也基本上能猜的到，你又設計激他了，你要讓他恨你，忘記你，然後你才能無所顧忌的死去，是麼？

可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卻又一次心軟了。

“碩卿，君燁他醒了。”他把手掌放到蘇碩卿肩上，“不去看看？”

蘇碩卿彷彿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尹朝華嘆了口氣，“縱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麼，可昨晚要不是他，我只怕早沒命了。”

蘇碩卿渾身一震。

“要不是他突然用了暗器，我一定敵不過楊喬松那老頭……只是他自己卻……”

話音未落，他看見蘇碩卿像見了鬼似的猛然轉過頭來，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襟，顫聲道，“你……你是說，昨天他……救你？”

“是，”尹朝華好不畏懼，坦然望著蘇碩卿，“碩卿，我總是不懂你，每次說愛他是你，要拋開他的也是你……你知道麼？昨晚他昏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讓我不要把這事告訴你……”

一陣影子掠過，尹朝華默默地看著蘇碩卿瘋了似的直奔廂房而去，俯身，摘一朵睡蓮，用力擲向池心。

“燁！”蘇碩卿一掌推開楊君燁的房門，惶然急喊。

房間裡一切如常，香爐裡焚著薰香，桌上的茶壺裡灌滿了水，旁邊放著一隻喝了一半的瓷杯，窗子開啟，一道陽光鋪了進來。

只是，牆下的那張床上，空無一人。

蘇碩卿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

我總想著每每離開總能在原地找回你，可我卻從未想過，你也是人，也有手有腳，當我再次回頭的時候，你已經風一樣離開了。

“蘇公子。”不知何時，老醫者來到了門口，站在他身後，目光悲愴。

“大夫……”蘇碩卿微微別過頭，把臉埋進膝頭，“他走了……我又負了他……”

老人輕嘆一口氣，有些佝僂的身體逆光而立，擋住一片一片的陽光。

“這是第三次了吧？”

蘇碩卿默然無語，紅著眼睛把自己藏進更深的陰影裡。

“老夫總對楊公子說，讓他早一日放棄，便早一日解脫，可他的執著卻叫老夫都心生不忍。”

“我知道……他一直都……”蘇碩卿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既然公子每每都知道悔改，又為何總不珍惜機會？”

“……他應該走的，我那樣對不起他……”蘇碩卿語無倫次的自言自語著。

老人俯下身來，伸手搭住他的肩，“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如何？“

“抱緊他。”這一回，蘇碩卿答的毫不猶豫。

我們已經錯過太多了，再不抱緊你，我怕我們真的會錯過一生一世。

“既然如此，老夫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老人微微一笑，“第一，楊公子身上的毒，奇蹟般的與他身上的蠱相沖，兩下一敵，盡皆消弭，第二，公子臨走前，老夫曾聽他反覆吟誦一句詩，‘人間所事堪惆悵，莫向橫塘問舊遊’。”

蘇碩卿的眼睛倏然亮了，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飛來峰畔，靈隱寺依然隱在綠紅深處，左看塵世喧囂。

晨鐘映著天光隆隆而起，大殿中，雪衣少年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長髯的老和尚手持念珠在他面前站定“施主，你是否已看破紅塵，決意皈依我佛？”

“世事皆流水，情愛亦無根……這一切便讓他隨風去了也好，如今我已心無旁騖。”少年微微一笑，緩緩念道。

“老衲再給施主些時間考慮。”

“不了，請師傅行儀。”楊君燁睜開眼眸，淡淡道。

“君燁！！”一聲呼喚突然從身後傳來。

楊君燁沒有回頭，眉頭輕輕一蹙，嘆了口氣。

“施主塵緣未了。”老僧人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老衲先行迴避。”

偌大殿堂，除了一成不變的木魚聲，只餘兩個人。

“你走吧。”楊君燁站起身子，虛弱的身體搖搖欲墜。

蘇碩卿看的心裡一陣接一陣的痛，想要過去，卻又生怕惹他生氣，再難喚回。

“燁，是我的錯，回來吧，好麼？”他急急的道，滿頭大汗。

一路飛騎而來，又從山腳奔到山頂，生怕晚一刻，空門便永遠將他們分隔。

楊君燁定睛瞧著他，不發一語，蘇碩卿卻從他的神色中讀到了令他痛的沁入骨髓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