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亞,別哭。”
回來了?
趙亞還是輕聲哭著,可他心裡踏實多了,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安定,象剛出生不久迷路的小貓蹣跚地找回自己的窩。
他哭著,乖乖地讓別人把他抱起來。熱的唇湊上來,毫不遲疑地吻了。趙亞沒有躲,他並沒有生氣,張瑞要吻就吻吧,其實並不是那麼要緊的事。
他們擁抱在一起,吻著,低低說著不著邊的話。五糧液的後勁也上來搗亂,趙亞覺得自己象在騰空跳舞,眼前五彩雲直飛。可暖洋洋、熱情的肢體接觸,他是記得的。
總算入睡。
凌晨醒來,趙亞睜眼就發現身邊躺了另外一人。腰痠背痛,昨晚的事想不真切,但還是會臉紅。他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終於熬過來了。
“醒了?”
身邊的人轉過身,溫柔地撐起頭看著趙亞。視線交碰,趙亞驀然一震。
“是你?”趙亞脫口而出。不到十萬分之一秒的時間裡,他已經為這兩個字極度後悔。
徒顏滿臉的溫柔被這兩個字打得七零八落,太快的反應,令開始的微笑還恐怖地保留在嘴角。
氣壓驟沉。
世界若終免不了遭受上帝的審判,也許選定的時間就是此刻。
徒顏的神情充滿了驚訝、憤怒、悲痛、失望。
“那該是誰?”半晌,徒顏勉強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臉部的肌肉不成比例地扭曲著。
趙亞說不出話。腦袋轉不動,只會嗡嗡作響,嘴唇乾燥得不象話。
隔了很久,他問:“你怎麼從美國回來了?”
徒顏盯著他,目光刺得他不禁萎縮。他一字一頓:“我不該回來的。”猛然從床上翻下來,把衣服往身上一罩,快步出了房門。
“徒顏!”趙亞的心緊縮起來,他跌跌撞撞追出客廳:“別走,徒顏。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客廳的門忽然從外開啟,露出若琳疲倦的臉。她剛從番禺那邊趕回來。三雙眼睛碰到一塊,世界頓時靜止了。
“徒顏?你……”若琳的臉色,說不出的吃驚。她說了兩三個字,聲音忽然象被人關了喇叭似的全然失去。她看見徒顏亂七八糟的模樣,看見趙亞脖子上臉上的痕跡,什麼都明白過來。
“天啊……”若琳小聲呻吟著,軟軟一倒,靠在門上。
徒顏看見媽媽,臉上的曲線柔和了一點,小心地扶了若琳到沙發坐下。
“媽,我昨晚的飛機趕回來的。”徒顏說:“今天就走。”他的神色不容人反對的冷然。
趙亞心中一疼,閉上眼睛,摸索著回房,把門死死反鎖上。
一切都完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體育中心的草地,藍天裡的雲,夜空的星,撫人的風,所有的過去與未來,都已經不見了。
舅舅終於在追悼會前趕到,一到殯儀館,就大聲著嚎哭起來,用勁拍打著存放屍體的玻璃棺,似乎要把死人拍醒。
趙亞臉色發青地站著,象有點痴痴的。舅舅哭過姐姐姐夫,一把抱住趙亞,男子漢大丈夫哭得比誰都兇。鄰居們,來追悼的朋友們都一個勁地勸。
哀樂響起來,忙了多日的若琳總算有機會大哭一場,對著娟子和藹的臉哭得一塌糊塗。她心裡痛著,不僅僅是好友的死,還夾著對孩子們的不放心。難言之隱這四個字在她心裡鑽來鑽去,搗得她疼。要是娟子沒死該多好,什麼事都可以商量。兩個媽媽,兩個兒子,一塊好好把事情解決。
“娟子啊!娟子啊!”她哭得噎氣:“你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能說走就走?”
趙亞什麼都聽不見,他覺得眼前這些都是夢,要伸一伸手,去戳一下,也許會立即都象肥皂泡一樣破掉。他真的伸手,打算把裝著爸爸媽媽的玻璃棺材戳破。觸手冰涼,玻璃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張瑞遠遠看著趙亞,趙亞的模樣比前兩天更糟糕,他認定是自己的責任,所以不敢上前安慰。萬一他的出現刺激了趙亞,那趙亞父母的追悼會算是被他搞砸了。
時間無動於衷地流淌,一切不那麼真實的事漸漸過去。
若琳處理好喪事,把後面的一一交代給趙亞舅舅,無聲地消失了。哭過一場的鄰居同事都認為盡到了責任,也慢慢消失。
客廳更寂靜幾分,同學們偶爾打個電話,讓趙亞知道他還有學業要繼續。
徒顏、張瑞、爸爸媽媽、若琳、模型……象曾經存在,象另外一個離開多時的世界。趙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