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不反駁,悠悠看了他一眼,鬍子一吹,說道:“如今周丞相已不在,而坐在高位的那位如此暴政,濫殺無辜,你見那王承離的下場沒,明明不是必攻之地,愣是讓大將軍去了那風城,差點屍骨無存!如此的昏庸的君王,南謹到今日也算是要到頭了。”
眾人聽後,也不知要說什麼,一時間有點安靜。周尋聽到這裡,似乎看到了那飛揚眉目的少年,嬉笑著對他說“咱兩是不是當初給抱錯了?”
承離,如今你還願如此的守護下去麼。
他想起了那一日躺在床上的樣子,蒼白,眼中的所有光彩都消失殆盡了般。
但是他說,他不悔。他悔的是自己最後沒有死在沙場上。
他願將他父親守了一輩子的江山繼續守下去,哪怕自己的生命終結在沙場上,就如他父親一般。
但是他可知道,他盡心盡力守護的江山,最後也不過是他人覬覦的一件物品,主人愛惜的方式不對,最後也是要入了他人的手中。
他怎麼就看不透。
這無休止的戰爭不僅磨去了王侯將相最後的坐觀看勢,也讓蒼生黎明失去了對帝王的最後一點希冀。一切都即將翻篇,周尋闔目,腦中王承離的臉朦朦朧朧,最後清晰起來,卻是另一個人的臉。
幽深難探究竟,黑色的,彷彿沉澱了天下所有的顏色,化為了那一片虛幻。然後那虛空中,慢慢的,勾畫出一個輪廓。
少年時微挑的眉,扭過頭去視線還是粘在自己身上的眸,畫面一變,那個少年坐上了最高的位子,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一切都變了,唯一不變的是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那人該是怎樣扛著自己的一身驕傲,看著謹明帝傳給他的萬里江山如何的被侵佔,被血洗禮,自己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去,也許最後陪他的人,都沒有。
他輕輕的嘆氣,斂了眉目,結帳後走出了茶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洛陽城,鹿韭居。
這是個專門品茶的地方,每隔一間,皆是可單獨飲茶的空間,洛陽牡丹花茶最為盛名,每日來這裡的人只多不少,然而北漠的兵火襲了長安,離戰事更遠的洛陽也聞到了亡國的味道,所以今日的客人更是少到了零星。
小穆又被分配到了雅荷間,每日的每日,都是同一個人來這裡喝茶。那時一個青年,
那青年長得溫和,但是眉間總是透出些銳利來,他坐得極為端正,挺拔的如同青松古木,筆直的身形,如同外面的風沙一般,帶著難以直視的氣勢,無端讓人覺著這人是個沙場飲血,久經滄桑的將軍。
可惜腿竟然是不完全的的。
敲了敲門,聽到了低沉的一聲“請進。”嘎吱一聲,小穆推開門,悄悄的走了進來,手中捧著瓷盞託,茶托上是玉色的茶杯。
這個奇怪的客人每回點的都是洛陽花茶。
洛陽花茶最為出名,但也經不住日復一日的喝,更何況,這些日子城裡氣氛極為緊張,劍拔弩張一般,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便能讓人收拾了細軟往西逃去。
放下茶盞,他退出去之前又瞅了眼青年。他還是端正的坐著,盯著桌上的茶看的出神。
每回都是這般,喝之前都要看上半天,像是能看出花兒來。
他搖搖頭,吊兒郎當的回了前院。
待他走後,青年端起手中的杯子,青瓷為底,淺淺的水紋蕩著幾瓣黑紅,隱隱又浮出一點紫白。清香半凝,杯中浮起的熱氣氤氳了他的眼。
誰知昔日的大將軍王承離,謹昭帝賞了黃金千兩,確是拿著這些錢,去了洛陽。
只為看盡周尋未能看到的風景。
他記得那人最愛喝洛陽花茶,明知花瓣表面會引起過敏,說什麼功效良多,比如“活血通絡”,“鎮痛止咳”云云。
他還能想起他說這些話時候的神色,一如既往地灑脫,一如既往地堅持己見,絲毫不被他人左右,他是如此的堅持自己的判斷,無論對錯,雖然一直以來他也沒見他錯過。
他深吸了口氣,漸漸的將手中的茶飲入口中,清苦中帶著香甜,讓他有種要流淚的衝動。
城將破,國將亡。天下之大,滿目皆是瘡痍,北漠的鐵甲強勢的要將南謹攻破。
今日已到長安,洛陽的平靜又能維持多久。
就讓他在最後的日子裡,品盡牡丹花,嚐遍洛陽茶。
北漠的兵馬已駐紮在長安城外,離得再遠也改變不了敵人的刀鋒已經逼近了整個長安城,人心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