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手將範安扶起來交給一邊的侍從,道:“範大人受驚了,且到山下歇息一會,等我收拾了這些匪徒,便護送範大人進京。”
範安知道這戲不可做得太過,一不小心可能就露了端倪,於是佯裝哭泣著默默閉了嘴,只緊抱著範平秋的兒子往山下走了。
“給我再往裡搜,看看可還有漏網之魚!”為首軍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範安向身子一抖,心道此刻大當家的小兒子還在屋後的淺洞裡關著呢,可千萬別給搜了出來。
下山的路到處都是寨子裡兄弟的屍體,範安一路走著,只覺得目眩神迷,他本怕血,如今看著這一路的斷胳臂斷腿兒,幾乎就要昏倒了。
旁邊的人道:“範大人,你可走仔細了。小心別摔著。”
範安緊抱著範平秋的兒子,哆嗦著嘴唇問:“這寨裡的人可都死了?那幾個土匪頭子呢?”
“沒有,活捉了十七八個,捆著押在山下了。小的這就領大人去看。”
範安住了腳,忙道:“我不去不去!那些個匪徒太過兇悍,我見了他們心裡害怕。那些人當著我兒的面殺了他的身母,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再受這樣的驚嚇。”
“大人放心,那些土匪現在已不能動大人一根毫毛。大人身任刑部尚書,掌刑獄大權,如今這些人的生死不過大人一句話。”那人湊近道,“這土匪本應由交給知縣處斬,若大人覺得量刑過輕了,可將其交給大理寺,那處的刑法定可叫人後悔為人。”
範安垂下眼睛,他不知如何接話。兩邊的侍人見他身體搖晃不定,都十分殷勤地伸了手,幾乎是駕著他將他拖到山下去了。
範安遠遠就見著大當家的跪在山下,此刻那人正被五花大綁著,身後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弟兄,能正經跪著的不過七八個,正被一圈官兵用長矛制著。
那大當家顯然也看到了他,兩人四目相對,範安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口,心道你可千萬別在這時候叫了我的名!
大當家的顯然也是一愣,這範安使了什麼神通,讓這些官兵左右前後小心地扶下來,竟還呼前喝後地侍候起來了?他身邊一眾弟兄個個睜大了眼,被這情景驚著,只覺得腦子裡水和漿糊咕嚕嚕攪成一團,尋不到一點可清楚明白的地方。
範安身體僵硬,汗如雨下,他大氣不敢喘地盯著大當家。四周都站著官兵,他不能明著說話,也不敢擠眉弄眼,無措之中只能傻站著,卻覺得魂飛天外,就怕這群土匪裡有人張口喊了自己的名字來跟自己認親。
他覺得自己的性命就被輕乎乎地叼在這群土匪的嘴唇邊上,這會兒要是有人張一下嘴,呼一口氣就能把他的命給吹散了!
奇怪的是眾人面面相覷後竟無人開口,為首的大當家盯著他懷裡的孩子,也沒說話。
這大當家顯然知道範安懷裡抱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小周,但他沉肅著面容,卻也沒問。
那侍者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把椅子,扶著範安讓他坐。他的面前正跪著寨子裡的匪徒,範安心虛,屁股都落不踏實。他兀自安靜了一陣,試探著問旁邊的隨從:“這陳大人準備如何處置這些人?”
那人彎腰拱手道:“先押回去,入了縣牢隨大人吩咐便是。”他道:“大人若要凌他三百刀,小的保證決不會少一刀讓他死,我們縣裡的處刑人可一點不比京獄裡的差……”
範安身子抖擻著差點都坐不穩了。“本官身為刑部尚書,掌罰罪事,生死豈可兒戲。一切以大宣王法律令為上,我若徇私枉法,豈非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那侍者聽著,顯然沒聽明白範安要說什麼。他吱嚅著,也接不上話,範安繼續道:“當今聖上是千古仁君,司禮律令都以仁為重。當年亂世之秋,這些人也是為了活計才走到今天這地步……”他說到此處莫明動情,竟嗚嗚地哽咽起來了,“此非人過,乃是天地不仁啊……”
旁邊的侍從思想自然達不到範安的境介,見他哭得傷心,連用“大人英明”,“大人說得極是”這場面話來附合他。
範安止住了哭聲,道:“叫陳大人回來吧,我看這寨子裡的人也捉得差不多了,我身上多處受了傷,再不就醫怕就熬不住了。”他說著便指使一旁的隨從去叫陳銘回來,此時山上一陣燥動,便有十幾個步兵從寨子裡結隊而出,聽一人喊道:“這兒捉住了一個孩子!”
範安腦裡一片空白,他唰地站了起來探頭去看,果然就是小周!他只覺得全身氣血噌得衝到了心口,擠得他的心都要炸開來了。他腦中亂成一片,正想著如何是好,對面的大當家卻已經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