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驥道:“去龍華山能尋得這書?”
裴禹道:“是了。範懿說太祖晚年間,始在石窟中造像時,主持工程的監理僧人曾把洛城一帶的地理誌異蒐集在一處,藏書在洞窟中。”
李驥忍不住道:“先生……是真決心要引水灌城?”
裴禹道:“怎麼?”
李驥終不敢再多言,裴禹微看他一眼,卻轉而道:“你張皇了一日,卻還記得太師今日的信裡是叮囑定要得下洛城的麼?”
李驥腦中幾個閃念,卻不曾記得有這話,一時尷尬,低聲道:“是我愚笨……真不記得。”半晌也不聽裴禹再說話,額上不由滲出些微汗來,又道,“我只記得似是花了好大篇幅,寫要給下諸人的賞賜,旁的……”
裴禹悠悠道:“你沒看見,給尉遲將軍的食邑,是在洛城邊上的。”
李驥“啊”了一聲,道:“果真。”
裴禹帶了幾分嚴厲聲色道:“京中的事,尚輪不到你憂心。此間攻城方是最緊要,這話今日說與你聽。來日營中有人心浮動,這話便還要不中聽。”
李驥心在腔子裡一陣猛跳,只低頭道:“是。”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見遠遠空中似有隆隆雷聲,接著帳外便一陣騷動。李驥忙退步到門口向外看去,孰料剛掀起帳簾,便“啊”的驚撥出聲,也顧不上方才裴禹是才責備他不穩重,只道:“先生,你看那天……”
裴禹見李驥神色驚異大異於常,也覺納罕,起身才行至門前,便覺驟然被一陣光亮刺眼。定睛再看時,只見頭頂空中一條光亮如赤龍般倏然劃落過來。那光亮在半空中初而光華大盛,須臾之間便又黯淡湮滅。一時又聽得一聲悶響,地面突然一陣顫動,李驥腳下亦不由一震。
其時,數里外赫然而起一股煙塵,半空中一陣淡淡的硫硝氣味。疾風過處,一團烈焰熊熊而映徹夜空。營中軍兵高聲呼和道:“起火了!”
李驥口齒微微磕絆道:“這是,這是什麼異象?”
只聽裴禹道:“這是隕石。”
李驥回頭看去,卻見裴禹神色肅然,面孔竟現出幾許蒼白,腳下亦不由自主向前踏出。李驥忙抬高了帳簾,眼見著裴禹目不旁顧的踱出帳去。
夜風鼓起裴禹衣袂,營中旌旗颯颯作響。遠處火光映天,卻已是秋涼風起。
一時尉遲遠也出了營帳,見著裴禹,忙的道:“是隕石?”
裴禹微微點頭,又道:“幸而不曾落在營中。”
有衛士跑來報:“有飛星落在營盤邊上,在地上砸出個深坑來。落地時有火星燃在一間營帳布幔上,倒不曾又人傷亡。”又道,“那飛星在坑中尤紅紫發亮,砸在坑中時初看像是一灘稀泥,此時,已又變硬如一塊石頭了。”
他頭一次見這樣的異象,只覺驚奇稀罕,忍不住一徑說個不停,卻沒見尉遲遠與裴禹俱是面沉似水,半晌方瞧出不對才住了口。
尉遲遠道:“即沒傷亡,便莫一個個大驚小怪。令巡夜的打起精神些,也便罷了。”轉頭向裴禹道,“監軍明日……要去龍華山麼?”
天墜隕石,地裂山搖。民間總有傳言,說貴者在天上有星辰與之對應,星辰隕滅,便是壽數將近之時。這兩人俱剛得了尉遲否極染病的訊息,此時便見這景象,都覺心中忐忑翻湧。彼此都相防著假作無事,只是這各裝糊塗中亦有一重心照不宣的意味。
裴禹淡淡道:“自然要去。”
尉遲遠道:“我已吩咐安置了各軍,明日起按步就班搭置土山,預備攻城。”
裴禹道:“將軍盡請安排吧。”
兩人又若無其事相談了數句,尉遲遠便回帳中休息。李驥在後只見裴禹許久仍立在當地,不由上前,正欲說話,卻突然瞥見裴禹面色青白,只緊抿著唇角,眉心深蹙。
李驥看見情形不對,慌忙低聲問:“先生?”
裴禹方才胸前驟如壓榨般劇痛,連著一條手臂刺痛到指尖,一時只覺一動也挪不動,咬牙道:“我胸口有些發悶,你不必管我,我只站一刻變好了。”
李驥驚得臉色發白,他不敢出聲,也不敢伸出手去扶,站在一旁唯恐裴禹一下便會栽倒。雖只是片刻,卻像過了半生似的漫長。
一時,裴禹面上復了血色,方緩和了語氣道:“無妨。你去準備明日的行程,我這裡不需你了。”說罷攏了攏衣袖,轉身迴向帳中。
李驥心內猶自砰砰直跳,只覺這一日間的跌宕,他幾乎已要扛不住了。轉頭又望向裴禹緩緩而前的背影,一時竟覺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