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彧倒微微一怔,道:“那將軍是顧忌什麼?”略一思量又道,“將軍若肯歸降,連帶手下將士必定不受虧待。”
趙慎淡淡道:“這話聽著倒順耳,”語中一轉卻道,“只是待到一朝束手時,這些話當的什麼?你家監軍的厲害,你當比我明白。已是為人魚肉,再要評講刀俎的信義,豈不可笑。”
閔彧聽得他非議裴禹的為人,心中大為介意。他在口舌上是絕少吃虧的人,不由道:“將軍說這話不是想著裴先生如何,是想起足下家君在啵С塹木墒鋁稅鍘D且歡問攣也桓彝�椋�皇欽饈�儆嗄曷沂勒魃敝校�薪的膳訓氖露嗔耍�倉揮兇鷙鈄雋四且蛔�孿呂礎!�
他因心中不平,口中也沒加註意,這一段話出來,趙慎已是變了臉色。閔彧話音出口,心中也覺後悔,心道眼下的輕重,自己何必為逞口舌快意去戳趙慎痛處。他這一番是誠心要勸趙慎反正,只這幾句怕是已談崩了。暗暗恨怪自己不經事,卻也不能在露出來,只得盯著趙慎,看他要如何。
趙慎面色陰沉,手下倏然帶緊馬韁,那青追頭頸一昂,馬蹄幾步盤旋。只聽趙慎道:“好一個招降納叛的事多了,是了,是有多少人聽得幾句好話安慰便繳械俯首,罔顧氣節廉恥。”
閔彧皺眉道:“將軍這樣說,是覺得張遼、姜維,都不配稱為英雄?審時度勢,擇明主而建功業,又有何錯?”
火把光亮搖曳,閔彧只覺趙慎眼中一抹苦笑倏然閃過,再看時卻已不見。正疑心可是看晃了眼,只聽趙慎道:“將軍這話說的倒好,可是這明主昏主也不是一日間才分辨出的。為何早不知棄暗投明而都趕在重兵壓境深陷重圍時,真不是為了膽怯惜死麼?只是這主公不計前嫌,敵將幡然而悟的戲碼,人人都下得臺階,也無人肯再戳破。做得多了,竟也就成了真的一般。”又道,“況且這亂世中誰敢說自己便是正道?既然如此,又何談誰是明主。”
閔彧道:“將軍這話差矣,世間總歸是要止息戰亂,天下人方得樂業安居。如今一東一西,兩家主公的為人脾性,將軍如何不知。高氏這樣的狹隘人物若得天下,天下安得平靜?縱然是群雄逐鹿,大丈夫亦當順流而為。”
趙慎注目他一刻,只見閔彧雙眼中盡是誠懇期待,兩頰亦生潮紅。這少年將軍口中開疆闢土打拼天下的憧憬,他何嘗不曾有過。只是於他而言,這百年洛城的存亡在肩,許多事他終究不能肆意隨心。半晌暗自嘆息一聲,道:“這樣兼濟天下的胸懷,我是沒有的。我只是要這城池將士都得保全罷了。”
閔彧急道:“正是如此,將軍才當歸降;這樣死守下去,洛城軍民如何保全?”
趙慎笑道:“我得不得保全,你怕是還沒資格做主,這卻又說回方才的話去了,”又道,“況且要保全的便只有生死麼?閔將軍做武將也當明白,若你與麾下哪一日裡窩囊降了,卻不是比死更苦惱百倍的事麼?”
閔彧聽這話不由一頓,一時心有慼慼竟覺一股熱氣湧進胸中。可他總不能稱是,終是咬牙道:“將軍何必明知不可為而強拗大勢?”
趙慎道:“這上戰場亦是明知早晚有一死,你卻為何還來?”
閔彧仍道:“將軍只空口說為了將士,可將士們卻真和你一般念想?”
趙慎聽這話,語氣赫然轉冷道:“我軍中將士什麼念想,你又憑什麼空口評說?”他平日本來最厭與人辯論,只是今日事出有因需得搪塞些時辰,且也看得起閔彧幾分,索性與他多說兩句。卻聽閔彧一句追著一句,終覺不耐,道,“這一節不勞尊駕費心。”
閔彧道:“我卻只是……”
趙慎道:“將軍平日也這樣囉嗦?你上官卻不嫌你聒噪麼?”
閔彧見他已這樣不客氣,便知再說也無益了。於是亦收了馬韁在手,冷笑道:“將軍已不耐煩聽這些話,那便罷了。戰場上,總歸還是刀槍最好說話。”
趙慎瞥一眼空中星辰方位,暗自掐算著點鐘,又見閔彧身後重甲騎兵,心中雖不把這笨重傢什放在眼裡,卻也不想與他硬碰。微微思忖,開口道:“我跟閔將軍對陣的時候也多了,總是那一套也沒意思,不如今日我提個說法。”
閔彧見他神色倒也鄭重,心中疑惑,問道:“什麼說法?”
趙慎道:“我與將軍賭較箭法,若我勝了,你閃開路徑讓我走;若你勝了,”微頓一頓,注目閔彧雙眼,刻意咬重著字句道,“你方才不是與我講論歸降麼?我便隨你回營。”
閔彧與他對視片刻,忽而笑道:“將軍必是自覺一定勝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