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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你欺負人!”

接下來東白則一定會回答:“姐夫我哪有欺負你!”

如此,便是錢塘縣捕快魏執青後來的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畫面之一。

以前照顧東白的任務是屬於東白的姐姐東若雪的。自從賣私鹽的爹孃被官府抓了之後,一直是姐弟兩人相依為命。而今東若雪嫁給了魏執青,東白這小拖累也就順著搬進了魏執青的小家中。

瞎子總是有許多不便的。

譬如洗澡這事,如今毫無疑問地交給了魏執青。

所以,面對幾乎不能自主行動的東白,魏執青只得冒出那句常說的話:“你欺負人!”

只是今日的東白沒有說那些俏皮話,只是淡淡地道:“蒼天絕我雙眼,為何卻要留我一雙耳朵來聽這世間冷暖。”

魏執

青用還沾著溫水的手輕輕撫過東白深深凹陷的眼窩,感受著那積了十幾年的憤懣不甘,卻只說了一句《南華經》裡的句子:“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

東白愣了愣,無奈笑笑:“聖賢書裡的東西,又哪是瞎子能懂的。”

魏執青沒有解釋,只是把手移到了東白的心口處,輕點兩下:“心還在。”

東白不再說話,將自己這個人形傀儡的線交給了魏執青。

在那之後,東白似乎比以前沉默了許多,卻開始喜歡微笑了。

一直到年底將近除夕,縣老爺念著魏執青新討了媳婦還沒回過老家,而魏執青的老家長安又離得遠,便準了魏執青一個長假。於是,魏執青便帶著肚子剛大起來的東若雪外加一個東白回老家長安去團圓。

長安城一如既往地繁華,尤其是西市。

西市放生池附近,有家鐵匠。

“孽障,你還知道你上有爹孃!”這是魏執青老爹見到這三人之後的第一句話。

“執青我兒!你總算回來了,可把為娘給盼死了!瞧瞧,都瘦了一圈了!”有嚴父便有慈母,只能說魏執青的家庭真的很單純。

“哥,你在錢塘倒是過得快活……”十五歲的小弟一臉不滿地看著魏執青。

魏執青用笑臉應著,隨即向父母介紹了東若雪,只是說到東白時卻有些吞吐。

東白是瞎子但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像自己這樣一個拖累並不討喜,也懂得魏執青的難處。只是,姐姐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魏執青的旁邊,自己又算是什麼?

走進家門時,魏執青裝作不經意地悄悄點了兩下東白的心口。

東白呆了半步,隨即恢復了平靜。

心還在。

這便夠了。

哪怕在深夜,比常人靈敏許多的耳朵還會聽見一些竊竊私語,但至少看不見那些異樣的目光,儘管看見那些目光其實是一種奢望。

這個年過得勉勉強強。

初二,一家人上太平坊西南角的崇聖寺趕廟會。

人來人往,走丟這種事自是不足為奇的。

在人群中走著走著,魏執青忽然發覺身邊的人只剩下了東若雪。

東若雪的手緊緊拽著魏執青,所以一直沒有走丟。

魏執青想起了瞎子。別人走丟還好,可如果瞎子走丟了麻煩就大了。

“若雪,你先去太平坊西門口找我爹孃,我去找白子。”

那手,輕飄飄地放開。那人,輕飄飄地走遠。

在人群之中找一個人不容易,找一個瞎子更不容易。

魏執青一路奔走,一路

呼喚,卻始終不見東白的身影。

一路走著,走到了崇聖寺的門口。

兩百多年前,崇聖寺曾被拆掉又重建。更早以前,崇聖寺還叫實際寺。那時候的寺裡出了個怪僧,突發奇想入世修魔去了。

魏執青站在門口,忽然忘了尋東白的事,只怔怔地看著門口的人走進走出,帶起地上些微塵土。

本是淨土,奈何染紅塵!

輕輕一步,踏進寺門,卻踏不進佛門。

南無阿彌陀佛。

彷彿受了什麼指引一般,魏執青恍恍惚惚地走著,走到了觀音殿門口,向殿內看去。

被跪扁了的蒲團上,新跪一人。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啊,我向您求一個人的心。”

魏執青看著那人跪著的背影,放輕步子走到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