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身邊猶自沉浸在黑甜夢鄉的少年,臉上忍不住露出柔和的笑意,他放輕了動作替謝映廬拂去幾縷粘在額上的髮絲,隨意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已是鴨青,還有細碎的雨花被涼風捲著從窗中落進屋子,窗邊的青石磚地已經溼了不少。
陳鬱川已無睡意,索性也就起了,披了件單衣上前,隨手將窗戶關了,回頭見謝映廬埋在被子裡,絲毫不受打擾的模樣,便也沒有去叫他,只往屋外走去,斟了杯茶正準備喝,便聽侍兒在門外低聲說道:“少爺,顏先生和張先生來了,將軍請您和世子到前廳去。”
陳鬱川放下杯子應了一聲,“知道了,我換件衣服就來。”
“小九……小九……”
謝映廬有點惱怒地伸手在面前揮了揮,想要藉此來趕走那個不停在耳邊嗡嗡作響的“小蟲子”,只是手才一抬起來,就被握入了一處溫暖乾燥的所在,他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睛,面前那個微帶笑意的少年不是陳鬱川又是誰?
陳鬱川見他醒了,從一旁拿了一套素青海雲紋的夏衫過來:“先生他們過來了,小九兒趕緊把衣裳換了。”
謝映廬神色仍是一派懵懂,只是下意識地點頭,順從地接過衣裳往自己身上套,迷迷糊糊地理出了衣襟袍袖,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面前正在換衣服的陳鬱川:“還沒洗漱……”
陳鬱川將衣帶繫好,笑著轉身過來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到底醒沒醒呢?”
謝映廬立刻努力地睜大眼睛,“醒了!”
“好好好,醒了,醒了……”陳鬱川把呆坐在床上的人抱下來,帶著明快笑容的侍兒已經端了清水進來,待手指觸到那溫涼的清水,謝映廬不由得打了個顫兒,總算是清醒了幾分,而後扭頭看向一旁束髮的陳鬱川:“阿川哥哥,先生找我們做什麼?”
“不知道,”陳鬱川搖了搖頭,“小九知道嗎?”
“唔……”謝映廬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前兩日父親跟我說過一次……”說著,這少年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忽地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一雙鳳眼似是沐浴過了窗外夏雨,格外清澈明亮:“我猜,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兒了!”
謝映廬這些年身體養得好了些,只是王妃總是不太放心,不肯放他出去,故而除了冬夏兩季往山莊去,這小世子極少往帝京城外頭跑,他雖然不說,陳鬱川卻是知道,小九很是嚮往外頭的風光,此刻聽他這麼說,也勾起一抹清淺寵溺的笑意:“那最好不過,若是不能出去,我帶小九兒在帝京城周遭逛逛也是可以的。”
“千萬不要有什麼如果……”謝映廬聞言,眉心蹙起一個小小的皺褶,又被陳鬱川的手掌撫平:“好,一定不會有什麼如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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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內燃了兩盞飛鶴燈臺,明黃的暖光落在堂內三人身上,像是籠了一層淡金的輕紗,連陳淵同張彥素來冷厲的眉目都似乎為著這燭火柔和了幾分,瞧著竟是意外的親切。
陳鬱川和謝映廬兩人拍了拍身上的水汽,上前行了禮,顏延之見他們來了,微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們來得正好,我們可正有事情要託付於你。”
陳鬱川和謝映廬對視一眼,齊聲道“先生請講。”
“江南一帶冒出來幾隻小蟲子,要拜託你們兩個去看一看,這些小蟲子把江南的布匹咬了個多大的洞……啊,如果不想去也是可以的。”溫和淺淡的話語聽來如同只是在談論天氣如何,陳鬱川聽了卻是心頭一個咯噔,他抬頭看向父親,卻見陳淵也朝他點頭,當下只不動聲色地同謝映廬應下:“學生知道了。”
聞言,顏延之目光中也流露幾分讚許,這學生平素有多冷靜成熟他是知道的,如今瞧來倒是真的格外鎮定,他挑眉道:“這幾日江南風景也是正好,你們忙完了就在那裡消暑也不錯,”說著,嘴角彎起個促狹的笑意,“左右也是上頭出錢,多玩會兒也成的。”
聞言,謝映廬眉梢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扭頭看向陳鬱川,滿臉的“我說的對吧快表揚我”,看得陳鬱川忍俊不禁,到底記著這是在長輩面前,便微微點了點頭表示:
小九真是太聰明啦!
座上幾位瞧著兩個孩子的互動都覺得頗有意思,陳淵越看越覺得自家兒子遇上小世子就特別好玩,也有人氣了許多;陳鬱川當初在邊關時就不喜歡和同齡的小孩子玩,他至今都記得,這孩子五歲初回帝京不久,居然就面無表情地斥責比他小一歲的小妹妹小弟弟“跟在我身邊很煩”,哪怕把兩個小孩兒嚇得哭得打嗝,陳鬱川在道歉之後都仍是一副不願多加搭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