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這樣的意外,叫他回宮如何面對褚雲重?便是救活萬人又如何?終究是他親口下令葬送了宗赫的生機。風雨密集地敲打在他的心上,似錐如箭,只留下一片百孔千瘡的傷口。
21。 愛別離苦
宗赫才找著躲在漆素木盆架下瑟瑟發抖的小寶,巨浪般的大水已是轟鳴著,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少年急中生智,將小寶抱入牆角一口裝著冬天被褥的樟木箱中,匆匆扣上銅插銷,大水已經灌進了屋。
原本溫柔平靜蓄在大壩內的水,一旦掙脫了束縛,便一下顯露它猙獰的面目,鋪天蓋地般湧來。瓢潑的雨聲、隆隆的雷聲和房屋倒塌的可怕聲響在少年耳邊紛亂喧囂,又隨著他的身子被湍急的水流淹沒而嘎然而止。
好在宗赫在海邊長大經歷風浪無數,此番亦早有準備,便在數尺高的浪頭衝過來的剎那深吸了一口氣,而他的手,依舊緊緊拉著樟木箱的銅環。被捲入水底的時候腦中似乎一片空白,無法想太多,內心深處只有一個堅定的意念,那就是要救活這個孩子,延續他年幼而又鮮活的生命。
混濁的洪流在夾裹著飛沙走石的狂風中如萬馬奔騰洩流而下,巨大的水流沿著萬賀山一路肆虐逞威,連參天的大樹都被連根拔起,飛禽走獸更是鼠竄狼奔,然而卻依舊逃不脫被洪水無情吞噬的命運。
水流太急,也太渾濁,宗赫睜不開眼睛,只能靠著感覺身邊水流的變化躲避一些樹木獸屍的撞擊,任憑他身子柔韌靈敏,依舊因著水流太急被撞得七葷八素。幾次三番手腕打滑差點將那藏著小寶的樟木箱子脫了手,都被他又咬著牙硬生生的又拽了回來。
待流水之勢沒那麼陡峭,少年便拼盡全力託扶著木箱浮出水面,嘶啞著聲音問道:“小寶?小寶?”
“小哥哥……”樟木箱中傳來小孩驚魂未定的細細哭聲。
知道小孩無事,宗赫心頭不由得驟然一鬆,忙囑咐道:“別哭,別說話,在箱子裡再忍一會兒,哥哥馬上就能救你出來。”
“嗯。”小寶聽話的應了一聲,果然不再哭了。
而宗赫卻因為與他說話,連著嗆了好幾口混著泥漿的濁水,正急喘著咳了幾聲,一個不留神,卻被右側突然倒下來的一棵巨紫荊砸到了後腰的舊傷處,一陣刺骨的疼痛下,少年驚覺自己的四肢突然間都開始慢慢的痙攣起來。
忍著疼痛艱難地繼續託扶著木箱,宗赫只覺全身的力氣似乎正在一點一滴被抽出體外,冰冷的水凍得他似結了一層透骨寒霜,而四肢的痙攣卻越來越劇烈,眼前更是開始有殘破變形的黑雲掠過。
難道自己今天要葬身在此處?宗赫心底滑過一絲難以描述的悲涼。眼看著水勢已漸漸平緩下來,已經快要全身脫力的他便拼盡最後一分力氣拔去樟木箱的銅插銷,奮力將箱子木蓋掀了開來。
看到小孩安然無恙的攀著箱沿坐了起來,那怯生生的小臉蛋兒上猶自掛著二串淚珠,少年只來得及對他擠出一個笑容,眼前便已一黑,手又是一滑一鬆,接著一個漩渦捲來,瞬間將他的身子吸入了水底深處。
裹夾著各種雜物的水流自四面八方湧來,無形的壓力緩慢而又堅定的壓迫著宗赫的胸腔,肺內的空氣被一點一點擠出體外,化做水中破滅的氣泡。他試圖想要做最後一番掙扎,然而全身上下卻使不出一分力氣,四肢更是已痙攣得動彈不得。
漸漸的,少年的眼神開始渙散,意識也開始混沌,在這生命的最後關頭,他腦海之中卻又清晰地浮現那人的身影。那張失了血色的臉龐張惶著,彷彿正向自己拼命游來。
雲重……
褚……雲……重……
少年下意識的向那個虛幻中的人影伸出他的雙手,然而,無情的水流卻淹沒了他的呼吸,淹沒了這個他印刻在心底的名字,淹沒了他傷痕累累的心和沉重的軀體。
不要這樣,不要以這種方式結束!褚雲重,我還沒有恨夠你……我還沒有……
終於,蹂躪了整片山野的洪水夾裹著無數戰利品漸漸遠去,茫茫雨霧中,傳來小孩帶著哭音的呼喚:
“小哥哥……你回來……回來啊……”
這個柔弱而又稚氣的聲音,在山脊間悲鳴迴盪著,久久不能停息。
那日開壩洩洪之後,謝仲麟一來要留下來協助江浦縣收拾災後殘局,二來也還不死心。當天夜裡在山下找著了蔣老的外孫小寶,他心裡頭更是平添幾分指望,想著宗赫自小在海邊長大水性自然極好,既能護得小寶平安,或許他自己亦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大水過後,萬賀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