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森剛走,所以葉雪山身上的睡衣換了新的,手臉也都被擦得乾乾淨淨,只有頭髮依舊凌亂,黃焦焦的沒個形狀。雙手抓住冰涼的鐵柵欄,他直勾勾的盯著阿南。
阿南不敢開門,怕他又要衝出來撞灑熱湯。停住腳步瞪了他一眼,阿南粗聲粗氣的呵斥道:“喂,你回走廊去!又想趁著我開門往外跑?再跑我就去告訴老闆,看他會不會挑了你的筋!”
葉雪山哆嗦了一下,然後啞著嗓子開了口:“幾點鐘了?”
阿南見他無意離開,便在臺階上面側身坐了下來:“不知道!”
低頭嚐了一口熱湯,阿南繼續說道:“老闆讓我給你熬了補湯。你不讓開,我就不給你喝!”
葉雪山閉上眼睛,把額頭抵上鐵柵欄,口中喃喃的說道:“放我出去,我喘不過氣,我要死了。”
阿南不以為然的又偷喝了一口湯:“算了吧!每次老闆來過你就要死要活,其實給你幾口大煙你就舒服了。你讓不讓開?你再不起來,我可不給你湯喝了!”
葉雪山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阿南等待片刻,等得很不耐煩,索性湊上門前,隔著鐵柵欄端上湯碗:“哎,張嘴喝湯!”
葉雪山沒有睜眼,只是無聲無息的抬起一隻手,猛的掀翻了湯碗。熱湯立時潑了阿南一身,雖然算不得滾熱,然而夏季衣薄,還是把阿南燙的一跳。阿南氣死了,伸手一把抓住了葉雪山的頭髮亂扯亂薅,又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你個賣屁股的死瘋子,給臉不要臉,活該讓老闆乾死你!”
然後他鬆了手,拿著空碗跑下去了。
葉雪山在鐵柵欄門前蹲了許久。其實從門前望出去,只有拐彎的樓梯和雪白的牆壁,沒有任何景緻。可葉雪山總感覺這裡的空氣更新鮮。
林子森剛來過了,給他換衣裳,給他剪指甲。他現在別無所求了,只想要一塊表。什麼表都可以,只要能讓他知道今夕何夕就成,可是林子森不給他。
不但不給,還拿出一份合同來讓他簽字。林子森已經又去了一趟葉公館,僕人們果然還惶惶然的守在那裡。沒人攔他,也沒人問他,他彷彿回了自家一樣安然。輕而易舉的找到房契存摺,他要徹底斷掉葉雪山的後路。聽說僕人要去報警,他很贊同的連連點頭;葉雪山最後一點財產被他藏在懷裡,無人看出蛛絲馬跡。
葉雪山在合同上面簽了字,把房產賣給了一個陌生人物。至於銀行賬戶裡面的存款,林子森拿到了他的印章,可以直接支取,就不勞他再費力了。
葉雪山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禁錮了多久,一個月?一年?他時常跑到鐵柵欄門前,想要從外界光線的顏色推測出晝夜;不過準不準確,他不肯定,因為他的起居時間已經失了規律。一覺睡過去,他不知道自己是睡了一小時,還是一整天。
葉雪山看出了林子森的用意——林子森想要逼瘋自己。
他不想瘋,可是一陣一陣的頭腦空白,又一陣一陣的情緒激動。他有時對著鏡子審視自己,鏡中人的面板是一種陰暗中漚出來的蒼白,眼瞳則是黑成了無底洞。
糊里糊塗的回房上床,他連吃零食的愛好都消失了,只能依靠鴉片麻醉自己。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又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踉踉蹌蹌的下床出門,看到阿南蹲在走廊盡頭,正在小爐子上煎鴉片。
他頭暈目眩的扶住了牆,不知自己是睡得太久還是餓得太久。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阿南,阿南迴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向爐子問道:“幹什麼?”
他現在心裡是清楚的,所以小心翼翼的繼續走。走到阿南身邊蹲下來,他伸手扯了扯對方的衣袖:“阿南,幾點鐘了?”
阿南有一雙靈巧的好手,正在將生鴉片玩弄在股掌之間,沒空理他。
葉雪山等待片刻,再次拉扯了他的衣袖:“阿南,到七月了嗎?”
他可憐兮兮的望著阿南的側影,除了阿南他接觸不到其它任何人。阿南不理他,他自顧自的接著問:“阿南,到八月了嗎?”
阿南聚精會神的過濾出鴉片膏子來,還是不理他。
葉雪山忽然滾下了眼淚。他想顧雄飛在七月八月就會迴天津了。自己說好去戒毒的,可是毒沒戒成,人也沒了,算是什麼事情呢?抬起袖子蹭去眼淚,他哽咽著又問:“阿南,到秋天了嗎?”
阿南聽出了他的哭腔,所以吃驚的扭頭看向了他。看過之後,阿南把最後一點菸膏子收進小瓷瓶裡,然後拿過毛巾擦了擦手:“老闆不讓我和你多說話。”
阿南煎過鴉片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