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忽然響起。是請來做飯的家政服務來了。
周祖望站起身來去開門。這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很是伶俐幹練,她買好菜帶來做。周祖望轉到廚房去看了看,見她忙碌得井井有條,沒什麼自己可以插手的,便走回房間,開始做一些比較溫和的健身運動。
時鍾指向六點時,家門準時開啟,溫文儒雅的男人拎著公事包和一個塑膠袋踏進家門。他臉上的表情輕快自如,很顯然的,沒有把一絲一毫工作中的情緒帶回家裡。衝做好菜要離開的阿姨點點頭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一邊扯松領帶,一邊走進客廳,放下包。
周祖望走出來,看到他正鬆開領子,一邊忙忙地找水喝。
正式的衣服穿在一些人身上看似沐猴而冠,在另一些人身上又像一件工作鎧甲,某些人則沾沾自喜於穿什麼都好看的特質。周祖望自己就是個“衣架子”(特指穿什麼衣服都好看的俚語),但真做個“衣架子”,也算不上什麼好事。人隨著衣服風格變化,一點自己的特色都沒有。
狄寒生不同,看他先看到的是這個人,他屬於不會被衣服壓倒氣勢、改變氣質的人群。
念頭轉得快。周祖望胡思亂想這麼一大通,也不過就是幾秒鍾。然後他悚然而驚,心說自己在家憋得久了,心眼也跟著小起來。總拿狄寒生比什麼?難道是妒嫉他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狄寒生看見他,微笑道:“今天可好?剛才我聽見你咳嗽。”周祖望順他眼色,看見小本本已經擺在茶几上,便從善如流,上去打字交談。
狄寒生這人很奇怪,有時候和他說話,明明周祖望自己的電腦就在旁邊,他也一定要取他的來,讓周祖望往記事本里打字。
“就這樣,不過我覺得在好起來。你不用掛心,感冒總是這樣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急不得。”
狄寒生點點頭道:“嗯。”他開啟帶回來的塑膠袋,取出三包黑乎乎的藥劑,塞進冰箱。
周祖望這次感冒發燒後,纏綿久病,一直也不見好。狄寒生很是擔心。後來經他朋友介紹了一位中醫,幾副藥下去,居然有些起色,周祖望不再成天咳個不停。狄寒生便請那中醫開了長期調理的方子。周祖望另外還有腺瘤復發之虞。中醫講究整體調節,這個也一併算進去了。
他們家裡沒有煎藥的工具,也不懂煎藥火候,於是一直在中藥店裡請人代做。但不加防腐劑的藥物,即使真空包裝也儲存不了幾天。狄寒生便每次去拿三天的份。
周祖望有些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愣愣地望著狄寒生關冰箱。
狄寒生好像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微笑道:“中醫講究整體調節,你那個什麼瘤復發的問題,據說也一併調理進去了,說起來划算得很。”
周祖望一時著急,忘記自己不能說話:“但是過幾天就要去拿藥,實在麻煩你了。”說完才發現自己如同頻死之魚,只是嘴巴開合,一聲也發不出。想打字給狄寒生看,這時候招他到這裡來,又顯得對人無禮。
“拿藥麻煩我?”
…他居然看懂他嘴形,把話讀出來了。
周祖望趕緊點點頭,又比劃著:“我可以自己去的…”
那人嘻嘻笑起來,搖頭道:“順路的。哪裡麻煩?你要真覺得不好意思,就給點補償好啦。”
看周祖望愣在那裡,狄寒生便跑進房間,過了一會兒,拿出一張舊舊的鉛畫紙。展開後,上面是一個少年的頭像。雖然不是一模一樣,也能看出,這是狄寒生少年時的樣子。
“高中時候美術課,全班就你把我畫得像個人。當時說功課忙,只能給我半成品。現在可不可以上點色呀?”
周祖望先是驚訝,而後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這件事,如果不是狄寒生提起,他已經徹底忘記了。虧他還把這麼副畫當寶貝放著。
當時美術課有一個畫人的作業,老師說願意上來做模特的同學就給良。班裡一眾“鬼斧神工”的畫手經過激烈角逐,狄寒生終於力壓群雄,做了模特。
周祖望在少年宮學過5年繪畫,雖然後來因為功課忙就荒廢了,但畢竟功底在。他花的這幅草稿,後來便送給了他。
狄寒生一直嘮叨著要他給上水彩,但是當時學業繁忙,後來也就漸漸遺忘了。
沒想到這小子還記著,還儲存著。
周祖望好笑之餘,胸口暖熱。他輕輕敲打著:“上色可以,不過我只是半吊子,又這麼多年沒有摸過畫了。你不怕被毀容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