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猶疑許久,才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曉得分寸的,但願以後能有機會,證明采苓的清白!”
淑懿知道雲珠是個穩當人,只是年紀尚輕,對宮中的波譎雲詭,還不能坦然面對,當下也不再勸她,只教她自己慢慢體味去體味生之艱辛與殘酷。
合宮人知道了昨日皇后行的悖逆之事,又有那些耳報神靈驗的,把昨夜慈寧宮太后和皇帝的一番爭執,也探了隻言片語來,人前背後地悄悄議論,只道第二日就要聽到廢后的詔書了,卻想不到廢后詔書沒下,宮裡倒是出了一大一小兩件新鮮事。
小的一件是巴福晉的貼身宮女瑩珠,因為與小主情誼深厚,在巴福晉去世的當夜,留書自盡。
她遺書裡寫的是投金水河自盡,可金水河繞紫禁城蜿蜒而行,哪有這麼好找的?隔了十幾天,才在御溝裡撈出來一具穿著宮女衣裳的屍首,春日漸暖,臉孔已爛得辯不清了。依宮裡的規矩,宮女自盡是大罪,還要株連家人,可瑩珠是以身殉主,自然另當別論了,太后感念其節義,特許以庶妃身份,隨巴福晉葬入妃陵。
作為主位嬪妃,淑懿也為巴福晉和瑩珠的喪儀拿出了兩封銀子,以表心意,當啟祥宮派去給巴福晉守陵的小太監,接了銀子向淑懿謝恩時,她笑微微地望著澄澈的青天,想著紫禁城外,京郊水雲庵裡,瑩珠正等著避過風頭之後,隨家人移居江南。而躺在妃陵中的那個“瑩珠”,只是一個因瘟疫而歿的少女,是淑懿託博果爾悄悄運進宮裡來的,
瑩珠殉葬的事沒能掀起多大波瀾,畢竟在宮裡,人命的消失如同螻蟻斃命,可另一件事,就如同巨石投進深深地湖水,擊起千層波浪。就在巴福晉生產的當日,皇帝寵幸了昇平署一個彈箏的樂工石氏,喚作碧羅的,而且第二天一早,就封了貴人,賜號為恪。
樂工的地位不及宮女,就算宮女受寵幸,也只能從庶妃熬起,石氏的晉位之高,堪比出身世家的海蓉了,怎能不引得眾人側目,潑醋翻酸。
起初宮人們只以為皇帝是與娜木鐘賭氣,即便初封石氏時位份高些,也是為了做給皇后看的,不過三兩日也就拋在腦後了。可後來隔了幾日,慈寧宮已降下廢后的詔書,廢博爾濟吉特氏娜木鐘,降為靜妃,改居延禧宮,但皇帝對恪貴人的寵愛似乎有增無減,一時間恪貴人的風頭,僅次於淑懿,因為淑懿孕中不能侍寢,所以宮中雨露,竟成了恪貴人最多。引得眾人議論紛紛,如煮沸了熱湯一般。
承乾宮的杏花開得如火如荼,瓣瓣如薄紗,似輕綃,柔柔地散了一地粉白。密密層層的花樹底下,淑懿緩步踱在如絲碧草上,偶爾見著整朵的,叫雲珠撿起來,待洗淨了,做杏花胭脂。
雲珠看著淑懿怡然自樂的樣子,滿臉的憂急,卻又不知怎樣勸她,當淑懿再次吩咐她去揀那朵落於迴廊朱欄上的杏花時,雲珠終於忍不住道:“娘娘看這花朵兒落得多巧,恰好搭在了朱欄上,可若是不及時收進花籃裡,這欄杆只有四指寬,風一吹,也就如淡霧散去了!”
淑懿冰雪聰明的人,豈能不知她的言外之意,笑道:“你是說帝王的恩寵也如這朵嬌花,若不小心翼翼,也是會風吹雲散的。”
雲珠就是這個意思,卻又無法直說,只得支支吾吾道:“這……娘娘聖眷隆重,自然不是尋常嬪妃可比的。”
淑懿勾唇巧笑,道:“既然入宮為妃,就都是一般的命運,不得寵時盼著得寵,得了寵又怕失寵,我又怎能免俗呢?”
雲珠只得找補道:“娘娘美貌賢淑,又聰穎多才,皇上……”
淑懿婉然搖頭,道:“宮裡從來不缺美貌的女子,亦從來不缺聰慧的女子,本宮能得皇上聖眷,那是因為本宮與其它嬪妃有不同之處!”
雲珠好奇道:“什麼不同之處?”
淑懿抿唇一笑,道:“皇帝是九五至尊,卻也是這個世上最孤獨的人,誰能成為她的知己,誰就可以做到聖寵不衰!人人只當皇上寵幸恪貴人,是做給娜木鐘看的,可自始至終,皇帝最惱恨的就不是娜木鐘,而是強逼她娶娜木鐘的科爾沁和太后!”
雲珠恍然道:“那繼皇后不是科爾沁的女子麼?皇上他……”
淑懿重重頷首,冷笑道:“博爾濟吉特柔華做貴妃時,大約還不那麼惹皇上生厭,只怕她越是高倨皇后之位,皇上越是會冷淡她!”
雲珠拊手笑道:“這也算是報應,費盡心機做了那麼多壞事,害死了巴福晉,結果大阿哥沒活幾日,也夭折了,可見她連撫養別人孩子的這點福分都沒有!唉!娘娘這樣一說,奴婢倒覺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