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馬車在山坡上不過須臾片刻,戰場的形式更加惡化,此刻赫連鑿鑿的中軍已經完全擠壓到了北營之中,劇烈的爆裂聲告一段落,漫天都是烈藥後昏黑的煙霧,幾乎蔽日遮雲。而在隱隱的煙霧中,渾然一股肅殺之氣,貫玉軍軍容整肅,佇列成型,如同巨大的尖刀緩緩推進,而他們刀鋒所向,正是北狄僅存的赫連親軍。
尖刀的引領者,是身著明甲的慕容昕,他的身後一排親衛倒提長鋒,烈馬長行,俯首帖耳,讓他恍若戰神。慕容昕扯下了一直蒙在臉上的面巾,將它扔在地上,馬蹄狠狠踏上去,碗口大的蹄印像對蠻人的箴言,而身後令行禁止的貫玉軍恍若他長鞭的延伸,這一鞭子抽下去,整個北狄僅存的精銳將會去之八~九。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不過現在的屠刀已經換到了大烮的手上,曾經北狄千百次的血債和帶來的噩夢,今日將會由他們一一自嘗。
有不少北營的兵士因為興奮眼睛變得通紅,為了這一刻,他們忍受了多少誹謗和辱罵,那些曾經說他們是懦夫的人,如今正在顫抖著後退,那些曾經肆無忌憚凌虐他們守衛疆土的蠻人,現在正在潰散。赫連鑿鑿號稱十萬的部落聯盟,如今護衛在他身旁的不過兩萬人。而透過胭脂山後撤回去的部落主們,死傷慘重,相互踩踏,存者五五而已。
所有一切,都在說,北狄大廈將傾,慘敗已是定局,不過對慕容昕來說,還不夠,他們將要承受的是——全軍覆沒。
沒有誰能夠拯救他們。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山坡上野火一般竄下來一輛馬車,枯紙一般停在兩軍之間,北狄狐疑不定,隊形緊縮,拱衛中軍。馬車很破很舊,是邊民邊寨中最常見的制式,現在這輛馬車忽的轉了車頭,擋在了大烮的刀鋒之前,慕容昕的長鞭之下。
簡直無異於螳臂當車。
貫玉軍並沒有停下來,仍舊跟著慕容昕緩緩推進,而慕容昕顯然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馬車,駕車的是個頭髮散亂的青年男子,穿著一身尋常邊民的粗布氈毛,只是那利落的駕車模樣,都顯示此人的不尋常。
霜風一手搭弓,厲聲冷喝:“不想死的,馬上滾開。”
那個男子將緊握在手上的韁繩鬆開,陰惻惻的笑了:“我不走,可是我也不想死。”
霜風也不廢話,慕容昕沒有阻止他的意思,他自然也不猶豫,直接滿弓,瞄準,松箭,他射的方向是男子的手臂——這一箭更多的是試探,是警告。在沒弄清底細之前,他並不打算真的要了他的命,也不預備弄殘他的腿,讓他一會不方便“滾”,所以最好的位置是他的胳膊。
一箭破風而出,徑直過去,男子竟然不躲不避,霜風揚了揚眉:不知道這人是傻還是命多,想著法來找死。
但是並沒有意料中中箭的慘叫,只見那男子伸手兩根指頭,夾住了迎面而來的利箭,然後像扔一根廢柴一樣隨手撇到了地上。
霜風的眼睛跳了跳,他知道今天遇上刺頭了。
全軍之下,就算他是個刺頭,也要被踏平咯,他一使眼色,左右親軍全數彎弓搭箭,縱使他有三頭六臂,難道身上還有金剛罩不成,男子揚唇一笑,嘴角的傷疤像是一道笑紋,慕容昕眼眸一暗:“是你?”
這個一開始就挑唆安北城民眾活剮福王的男人,這個圍困安北城劣跡斑斑的男人,這個竟然敢在他的面前射傷寧卿的男人。
而相距不遠的北狄顯然也看到了他,赫連鑿鑿旁邊的親隨一聲驚歎:“單于,是阿布勒。”
赫連皺著眉頭:“這個時候,他站在那裡,竟是想要一己之力對抗慕容小賊嗎?”
“也許是阿布勒知道自己壞了單于大事,現在想要將功折罪呢。”
“壞本單于大事的,不是他。”赫連眼底閃出一絲惡狠狠的殺意,“派兩個人上去,接應他。”
然而兩個騎兵剛剛出列,離馬車還有百米,便被直接射翻在馬下。
阿布勒不為所動,聽見友軍的慘叫,連頭髮都沒動一下,只是歪著頭看了看慕容昕:“不錯,我以為你見到我就恨不得立刻將我萬箭穿心。”
慕容昕看著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馬車裡的,是誰?”他當然知道,阿布勒不是傻子,他既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站在這裡,那手上必然有等量的砝碼,他能有什麼砝碼?福王遠在安北城,就算慕容恪和北狄勾結,只要他想要大烮的江山,必然不會去動慕容源……他的心裡細細一思索,猛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面上是驚疑不定之色——不會的,寧卿有那麼多女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