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怒斥升旗:“異想天開!”
升旗笑容可掬:“我也是躲在這裡瞎猜而已。”
“向您請教正經事呢!——沒名堂的話,少說。”
“有名堂,沒名堂,等著瞧吧。”
“等多久?”
“愛德華大班您能等多久,他就能撐多久。直撐到水落石出那一天。”
“等著瞧吧。英國人可不像你們日本人,別的沒有,有的是耐性。”
升旗一哂,搭下眼皮,咕噥出一句日語:“只聽說東方人有耐性,首推中國,次數敝國。”
愛德華聽不懂:“你咕噥哪國語啊?”
升旗仍用英語:“老僧入定,胡謅一句咒語而已。”
“還要撐到幾時?”拍賣會後,李果果在民生機器廠正檢修的民生輪機艙中,對盧作孚說,“小盧先生真的就不怕——撐化了?”
盧作孚:“糖溶於水,鹽溶於水,還沒聽說沉在江底的鐵砣砣會溶化於水的。”
“把人急的!”
盧作孚笑望著李果果:“據我所知,生意場中的機會,只有三種:自己找的;對手送的,拿出中國人特有的耐心撐著等到的;由老天爺給的。”
盧作孚轉頭,對民生機器廠廠長李人說:“愛德華要下決心,看來還要等些時日。人,你是作家,明天我陪你去看一個地方。”
“啥地方?”
盧作孚孩子氣地湊近李人耳邊:“你知道,在所有的事業中,我最看重的,是……”
李人也像盧作孚那樣,湊近盧作孚耳邊,接過話頭,吐出兩個字。
盧作孚驚喜地點頭:“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走。”
第二天白天,盧作孚同李人來到北碚運動場。
場內,分幾個方陣,整齊地坐著峽局青年們。分別有“峽防局少年義勇隊”、“峽防局青年特務一隊”、“峽防局青年特務二隊”等標誌。李果果與文靜似乎都當了隊長。李人遠遠地站在圈外,雖然已經進入商圈,他還是難改作家的習慣,總愛冷眼旁觀。
盧作孚正在對年輕人說話:“當今中國人,尤其是中國青年,忙得不得了的是個人出路。為個人生活和個人地位找出路,不惜用盡個人的能力找親戚、找朋友、找地方、找……一切幫助。結果呢?我們只看見許多找出路取地位的,少有看見取得地位以後為社會找出路的。因為每個中國人都只提出個人出路問題,不把中國當問題,所以中國大成問題。”
青年們開始有所觸動:“有何辦法呢,盧先生?”
盧作孚說:“是啊,有何辦法呢?今天辦事,首先要人辦。便要先將人辦好了以後,才可以辦事。今天以前,人的手藝都是為個人找出路而學的,對於為社會找出路的手藝,一點莫有,所以為社會就要先訓練為社會的人。我們常常說,中國人如果能從今天訓練出來,中國決不致亡。以佔有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國人,不特不亡,還有主宰世界的可能。近年有學者推論過:世界上的實力及支配力,有由歐洲轉到美洲,又由美洲轉到亞洲的趨勢。但中國人以前只為自己而不為社會,所以始終毫無辦法。所以有一切不能解決的問題,不是一切問題不能解決,而是人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李果果叫道:“我們該怎麼辦?”
盧作孚看在眼裡,立即轉入實在主題:“訓練中國人!”
李果果問:“如何訓練呢?”
盧作孚一揚手頭的報刊:“如何訓練?例如向民眾傳佈今天的新訊息……”他讀出報刊新聞:“日本如何向東北下手,如何圖擾中國察東……”
天空,雲層上隱隱有飛機聲。眾青年本能地抬頭望去。這一來,盧作孚所說,再無人聽。李人冷眼望著盧作孚,要看這位老朋友怎麼辦。卻見盧作孚並不急於維持會場秩序,反倒跟著青年們抬頭望去,待大家都回過頭來望著他,準備聽講,他還在望天,說:“每天此時,一架飛機,由重慶到成都,從北碚過路,我們何不請這架飛機,天晴時,低飛一匝?頭一天,我們便普遍地告訴民眾:‘明天請到運動場看飛機,看過後,還有人給你講飛機。’如此一來,不難促成北碚民眾一個開眼界、開心胸的熱烈活動。”
李果果咕噥一聲:“異想天開。”
盧作孚問:“李果果有何不同政見?”
“小盧先生,飛機從來在北碚天上過路,未必你還有本事喊它踩一腳剎車喲?”
“什麼叫本事?本事就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盧作孚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