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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他數出幾個小錢,遞給老闆。老闆捧了錢,一數,哈了腰:“這……還差點數。”

盧魁先指著老闆手中的錢:“四個錢五個,四五二十嘛。”

“先生有些年不吃湯圓了吧?宣統元年是四個錢五個。今年,四個錢一個。”

“這才幾年?”

“如今過年不算年,算朝算代。”老闆指街對面,“昨年還是宣統,今年換成總統!”

趙爾豐砍腦殼十天後,孫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看嘛,又在換!”聽得斜對面街上響動,老闆手一指。盧魁先隨著望去,督府衙門,正舉行儀式,門口四川軍政府舊牌被摘下,新掛的牌寫的是“四川都督府”。

袁老闆見一個戴草帽的行人走過店前,趕緊吆喝。袁老闆屬於那種滿嘴裡跑舌頭,一張嘴能把一個店堂搞得人人笑呵呵的成都小販,可是今天,他這袁湯圓鋪子卻冷冷清清。袁老闆將長勺扔進清水鍋中,一聲嘆:“往年子元宵節,袁湯圓門前十三濫,今年子元宵節,袁湯圓是門前清!”

“你們說說,這是什麼原因?”盧魁先聽罷,一邊咀嚼湯圓,一邊問學生。

“革命噻!”袁老闆想也不想接過話去,“革命革到湯圓腦殼上來了!”

“我這兒有一道新題,已知,”盧魁先擱了碗,拉開上課的架勢,“湯圓宣統元年是四個錢五個。今年,四個錢一個。求解:四年來省城物價漲了若干?”

“百分之五百!”胡伯雄脫口而出。

“哦,你還真快!”

“學生跟小盧先生非止一天,此題有何難哉?”胡伯雄正得意,忽然碰上盧魁先悠悠的目光,他傻眼了,“莫非,真的難題還在下面?”

“哼,”盧魁先冷笑一聲,“已知:四年來省城物價漲了百分之五百,求解:為什麼?”

“這……可不是數學題。”胡伯雄搪塞道。

“本先生給你們開的課是:應用數題新解。應用,就是應時而用,懂麼?”

“是因為……革命革到湯圓腦殼上來了!”胡伯雄突然想到袁老闆的話,便囫圇搬了過來作答,本來想開個玩笑,不料桌子對面小盧先生連連點頭,再問:“革命怎麼會革到湯圓腦殼上來?”

“是啊,革命革到宣統龍椅上,革到趙屠夫腦殼上……這……”三個學生琢磨著。

“莫這啊這的啦。”盧魁先說,“這……革命成功至今,這是我夜夜苦思而不得其解的最新難題。”

“盧魁先!”湯圓鋪門外有人呼喚,盧魁先一抬眼,是個戴草帽的過路人,此時揭了草帽。

“樂大年,你回來了!”

“趙屠夫那晚上開槍過後,我回合川避了半年,聽說革命成功,該回來嘍!”一身風塵僕僕的樂大年說。

盧魁先連忙拉出一根板凳,同時招呼老闆:“再煮一碗!”

樂大年在盧魁先對面坐下,問:“石小二呢?”

聽得對面有整齊的步伐聲,盧魁先本能地扭頭望去:“四川人說不得!”

對面軍政府衙門,有一隊兵巡邏而過,領隊是一個精幹的青年軍官,卻只有一條手臂,正是石小二,他軍風嚴謹,一臉嚴肅,革命的血與火,已經將他鑄造成鋼與鐵。

盧魁先見石二轉過頭來朝這邊望,正想打招呼,卻見石二望的不是自己,是剛從湯圓鋪門口晃過的幾個穿時新校服的漂亮女學生。見石二視線跟著女學生遊走開了,盧魁先嘀咕一聲:“革命了,還是不改老德性!”

樂大年:“石二同志還在革命?”

盧魁先點頭:“他說,他這輩子當定了——革命軍中,馬前一卒。”

“兄弟,哥哥我見面有禮!”樂大年道。

“什麼?”

“烽火連三月……”

“家書抵萬金!”盧魁先本是學生式的接古詩下句,突然想起什麼,跳起,抓住樂大年,“快給我!”

樂大年從懷中掏出一封家書,盧魁先一把搶過,急忙拆開,讀出:“魁先吾兒,你媽好想你……”父親不識字,一看這筆勁挺的柳字就知道是舉人老師代筆,卻小心地保留了父親說話的口吻,老師真是煞費苦心。

“兄弟,你的湯圓變成鹹的了!”樂大年提醒道。盧魁先低頭一看,自己淚水滴在湯圓碗中。

盧魁先推開湯圓碗,埋頭讀家書:“魁先娃,我們盧家,前頭出過兩個大官。文官武將都出過,文武雙全。盧家字輩,顯達仲高魁,達字輩中我有位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