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反問:“支撐中國人抗戰的,豈止意志?”
吉野應:“哦?”
升旗指著西南數省地圖說:“宜昌大撤退,中國人保住了工業尤其是兵工業的命脈,他們正在經營大後方,關鍵仍在交通。自古四川唯一出路揚子江被我攔腰截斷。可是,川江、金沙江、嘉陵江、岷江、大渡河……光是重慶境內,長江的一級支流和二級支流便多達374條!”
“升旗君該不會是教我去炸斷這374條江河?”
升旗道:“水路運輸,無船不行。”
“明白了,你還是纏死了你那老對手盧作孚。”
“不是我纏死他,是他總在做我的死對頭。”
吉野問:“一本道?”
升旗答:“一本道。”
“可是我這個日本職業軍人,總不能以這麼一箇中國商人為對手吧?”
升旗說:“無論在中國的、日本的戰國時代,君主與將相,主宰戰爭命運。如今世界進入實業時代,歷史改觀了。一國之實業家代表,就是這一國的重鎮!”
吉野又說:“升旗君給我的情報是,目前民生公司輪船總數已達137艘,總噸位36000噸。可是,天皇要我炸的,是這座城。”
“你就是把這座山城炸為平地,也結束不了這場戰爭。必須掐斷中國大後方的咽喉。”
吉野問:“上一回,我沒掐死宜昌那道長江咽喉,這一回,升旗君認定,川江的咽喉又在哪裡?”
升旗手指指定重慶。
“還是重慶?”
升旗搖頭。手指在重慶周圍遊移著說:“那地方太小,你這地圖上沒標明。”
吉野問:“那你叫我的轟炸機向哪去尋找目標?”
升旗起身,去坡頂廁所尿了一泡,回來後,拍拍吉野肩膀,叫他也站起身來,望著山坡下說:“好辦。你的機群轟炸重慶城,捎帶著到這兒來一趟,告訴領航員們,望到朝天門,沙嘴下游一里把路,長江北。地名很田園——青草壩。如今,青草已經鏟去,建起大片廠房……”
吉野看清了,山坡下是夜來依舊燈火通明、“咣咣”敲擊船體巨響不斷的民生機器總廠。吉野問:“這就是——川江的咽喉?”
升旗說:“時下,是。”
“重慶境內,374條大河小河會堵在這廠裡?”
升旗說:“河流不會堵在工廠裡,盧作孚行走在河流上的輪船,卻全都靠這廠。長江在宜昌截斷了,盧作孚再不能到下江訂造新船、修理老船。宜昌大撤退大量買下的輪船,船大馬力小,不宜川江,要改造,靠這個廠。如今整個中國大後方,造船、修船、改船,全靠這個廠。本來,盧作孚的民字輪艦隊還有一道無形的咽喉——油料。早在戰事開始,他便命手下在海外搶購了大批油料,囤積在重慶。不過,我已命田中查實了這批油料,要讓他手頭這一百多條船來燒的話,頂多一年半載就要見底。你們空軍把這裡一炸,陸軍那邊再把中國來個鐵壁合圍,船壞了無處修,油沒了無處補,中國戰時陪都這374條河只能算是一道風景,整個交通業,還剩下由重慶城李子壩、紅巖村、沙坪壩,然後鑽山洞過歌樂山去川省省城一條公路,根本無濟於事。交通一癱瘓,盧作孚從宜昌大撤退拼命搶回來的中國工業、兵工業就成了堆在新建廠子中的廢鋼鏽鐵,接下來的仗,貴軍方愛怎麼打怎麼打,大局已定,中盤勝!宜昌大撤退盧作孚的完勝,將在重慶大轟炸中全毀。”
吉野聽出升旗有意道出“宜昌大撤退”往事,有所震動,他盯死了山坡下民生廠問:“掐斷盧作孚這道咽喉?”
升旗說:“至少,五月三號第一天,請吉野君一定保證。”
吉野沉吟著:“要是我的轟炸機顧得過來的話。”
升旗一躬,“拜託了!”
田仲聽出,升旗沒把話全說完。宜昌大撤退結束,回到重慶,升旗便盯上了盧作孚的民生機器廠,更盯死了盧作孚,前天他就打聽到,五月三號這一天,盧作孚要來廠,督促民文輪、民武輪最後完工,五月四號他將親自為兩船下水主持儀式。“民文”、“民武”不是什麼大船,論個頭,加起來不過是萬流輪的若干分之一,盧作孚對它的重視程度,卻一點不亞於當年打撈、改造萬流輪。正是這一點引起了升旗的重視。如今雖然還沒搞清盧作孚的底細,無意中卻摸清了盧作孚未來幾天的行程。
“盡力而為。”那天告別時,吉野說出這句話。
“可是今天,二十七架轟炸機全飛進城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