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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部分

眼下江寧雖克,太平軍餘部尚有二十來萬,安徽、河南的捻子勢力很大,西北迴民的騷亂多年不止,國家尚未太平。在這種情況下,將立有大功而並無造反事實的湘軍全部打下去,豈不會令各地其他帶兵將領有兔死狐悲之感?朝廷目前大概還不至於做出這般蠢事來。這是其一。其二,自從富明阿走後,朝廷再未派人到江寧來認真調查太平軍所遺留下來的金銀財寶的下落,似乎有不予追究、網開一面之意。其三,就在蕭孚泗走的前些日子,曾國荃的座船也從九江駛過,他的船比蕭的大,裝的東西也比蕭的多,沈葆楨沒有藉口查他的船,是否朝廷有意給曾家留點面子呢?分析了這三條後,曾國藩認為,打殺的可能性不大,藉此逼迫他裁軍則是主要的。想到這裡,他心裡升起一股極大的委屈感。

曾國藩早就明白地奏報要裁軍,只不過暫時推遲一下而已,朝廷何以便如此急不可待,視湘軍為眼中釘、肉中刺,非欲拔之而後快呢?即便要這樣做,堂堂皇皇地下道諭旨不很好嗎,為何要行此卑劣陰險的伎倆呢?他為朝中最高決策者這種有失君子風度的做法感到氣悶。轉而他又想,歷史上所有號稱有作為的君王,哪一個又沒有陰一套、陽一套、君子一面、小人一面呢?對照自己,自從離開翰林院,進入六部衙門以來,尤其是這些年帶兵打仗,在與各省督撫、各處統兵將領間的周旋之中,陰的一面、小人的一面幹得還少嗎?更何況,大清自立國以來,軍隊一直掌握在朝廷手中,現在一下子有十幾萬軍隊由私人招募組建,他們能征慣戰、驕橫跋扈,如山如海的財富可以隱瞞不報而據為己有,如錦如繡的六朝古都可以一炬焚之而棄之不惜,這樣一支軍隊偏偏又掌握在漢人手中,朝廷能不擔心嗎?不撤掉它,太后、皇上能甘食安寢嗎?這樣一想,曾國藩釋然了,心中的委屈感大大減弱。他決定以異常鎮定的姿態,對官文、沈葆楨不採取任何行動,安安靜靜地在江寧城裡等候著太后、皇上對蕭孚泗一案的處理。他推測不至於給蕭太大的難堪。萬一事出意外,為了曾國荃和吉字營的聲譽,也為了他自己的聲譽,他將要為蕭孚泗一辯!

曾國藩的態度,蕭本道一無所知。想起拘押在南昌的三叔和那一船財產,他便惶惶然不可終日,隔一兩天便到督署來一次,請曾國藩接見他。每次照例都被門房阻擋,怏怏而回。如此過了十來天。這一天,蕭本道又來到督署大門口,正徘徊不敢向前時,門房看見了他,“蕭都司,總督大人昨天關照過,說你今天可以進去。”

蕭本道大喜,直奔簽押房。曾國藩面露微笑地說:“昨天來了上諭,你三叔沒事了,你看看吧!”

說著遞過來一個大信套。蕭本道將上諭抽出,急忙展開,一目數行地拜讀,他越看越高興。原來,上諭寫著:

前福建陸路提督男爵蕭孚泗,系攻克江寧首功大員,此次因父逝回籍奔喪,順帶節字營官勇歷次所獲戰利品,系出自袍澤之誼;既在江寧娶妾,自應帶回原籍奔喪,亦在情理之中。著毋庸追究,俾該前提督一行回籍成禮。江西巡撫沈葆楨辦事秉公,執法嚴謹,其節可風,著交部優敘。並將此由五百里諭知欽差大臣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一等侯曾國藩。欽此。

蕭本道想:這一定是曾大人為三叔上的求情折所起的作用,遂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曾國藩磕了個頭:“謝老中堂的大恩大德!”

“不必謝。”曾國藩平淡地說,“回去後,告訴你三叔,就說是我講的,規規矩矩在家守制,地方上一切事情都不要過問,若再招惹是非出來,我可再不管了。”

“是!”蕭本道筆挺地站著,“卑職一定將老中堂的教導轉告三叔。”

朝廷對蕭孚泗一案如此寬容的態度,使曾國藩頗為驚奇。原先設想到不至於太大的難堪,但多少會有點處罰,然而什麼都沒有,連哥老會的事也隻字未提,前向的委屈頓時化作感激。

官文所謂追查哥老會一事,自然是鬧劇一場,但霆軍裡既然有哥老會,且力量足以煽動鬧事,難保吉字營和其他軍營就沒有。一旦他們成了氣候,那湘軍便真的成了叛軍。蕭孚泗雖未加處置,但吉字營掠奪了大批江寧城財寶的醜行,無疑已公告天下了。事態已把曾國藩逼到懸崖邊,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裁撤湘軍,而且必須儘快!只有這樣,才能安太后、皇上之心,塞天下悠悠之口;也只有這樣,才能消除哥老會賴以存在的基礎,杜絕意外變故發生,保全湘軍的大節;同時也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他本人以及整個曾氏家族和所有“功狗”們的富貴平安。

曾國藩命令彭壽頤趕緊重新擬奏稿,以明確的態度、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