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了。這樣的兵,再多有什麼用!徒靡費糧餉罷了。你這次回廬州募勇,一定要以我和羅山先生過去招募湘勇的辦法,募那些有根有底、樸實勤苦的種田人,油滑的市井遊民,縱然聰明伶俐也不可要。”
“恩師指教的是。”李鴻章忙點頭不迭,“那我先招兩萬。”
“兩萬也多了。”曾國藩搖搖頭。
“一萬如何?”
“先招五千。”曾國藩伸出一隻巴掌。
“好,我就先招五千!”乖覺的李鴻章忙點頭應允。心裡想:到了上海,有了銀子,開啟了局面後,招多少還不由我!
“恩師,大家都說您會相人識人,門生想請您傳授一點識別兵勇的辦法。這次回去,好多挑選些有出息的官兵來。”
“相人識人,奧妙甚多,複雜得很,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有些還不能言傳只能意會,關鍵在相者識者的閱歷。我曾經編過幾句口訣,念給你聽聽。”曾國藩微笑著說,“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氣概,富貴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風波看腳筋,若要看條理,全在語言中。”
李鴻章輕輕地背誦了一遍,說:“這幾句口訣簡明扼要,只是門生愚陋,覺得空泛了些,好比說真假看嘴唇,究竟什麼樣的嘴唇是真,什麼樣的嘴唇是假呢?”
曾國藩大笑起來:“這就難說了。方才我講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是指的這些,要靠自己去揣摩。東坡說世上有許多事,只可了於心,不可達於筆,這相人識人一事最是如此。不過,你問的是識別兵勇,這是相人術中最簡單的,我就跟你細說幾句吧!”曾國藩捋著已變花白的長鬍須,正色道,“第一看五官。以雙目神不外散,鼻樑直,嘴唇厚為最好。第二看面板。以膚色粗黑,雙手繭多為最好。第三看說話。以木訥寡言為最好。主要是這三條,其他都是次要的。”
曾國藩的三條相勇標準,給李鴻章很大的啟發。他恭恭敬敬地說:“門生一定按恩師所教的,挑選五千精壯淮軍前來。”
李鴻章的父親李文安官至刑部督捕司郎中,記名御史,他和哥哥瀚章又在外面做官,故李家在廬州頗著威望,加以鶴章、昭慶這幾年在家辦團練,與其他團練首領交往很多,當李鴻章振臂一呼時,便應者雲集,沒有幾天,應招的鄉勇就達到五六萬。李鴻章不敢違背老師的意志,按照那三條相勇標準,從中精選了五千人,組建成十營,由李家多年的好友張樹聲、張樹珊、張樹屏三兄弟和周盛波、周盛傳兩兄弟及劉銘傳、潘鼎新、吳長慶、鶴章、昭慶十人為營官,依次命名為樹字一營二營三營、盛字一營二營、銘字營、鼎字營、慶字營、鶴字營、昭字營。二十天後,李鴻章便帶著五千淮軍齊齊整整地開進了安慶,在金保門外操兵場上,接受了兩江總督的檢閱。
曾國藩見五千勇丁絕大部分粗壯結實,頗為滿意;但十個營官,僅潘鼎新為舉人出身、鶴章昭慶出自讀書人世家,其他七人或為鹽梟,或為馬販子,或為無業遊民,或為鄉間土霸王,中有兩三人竟然一字不識,曾國藩對此很是憂慮。好在這些營官均武藝超群有統馭士卒的威嚴,既已組建成軍,並開到安慶,曾國藩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錢鼎銘心急如火,見軍隊已建好,巴不得他們立刻飛到上海,便以十八萬兩銀子的高額代價僱了七艘洋船,要將五千淮軍一次運走。
如此氣魄宏大的調兵遣將,令四方震動,淮軍將士人人自覺很闊氣風光,湘軍將士個個眼紅,巴不得哪天也開開這個洋葷,安慶百姓更是從未見過這個世面。一大早,江邊碼頭上,便老幼扶攜,人山人海了。
南門外上下三層的懷寧酒樓,是安慶城最大的酒家,三天前便開始謝絕一切客人,忙忙碌碌地作準備,這裡將要為開赴上海的淮軍舉行盛大的餞行宴會。
辰時起,懷寧酒樓前的草坪上便陸續停下一頂頂呢轎、一匹匹駿馬。到了午正,寬闊的草坪便被轎、馬擠得水洩不通。這時,一隊衛兵過來,清出一條兩丈寬的過道。接著,一隊長轎緩緩抬來,在草坪邊停下。從打頭的綠呢轎裡走出今天宴會的主人——欽差大臣、協辦大學士、太子少保、兵部尚書銜節制四省軍務兩江總督曾國藩。他頭戴正一品紅珊瑚頂戴傘形紅纓帽,身穿繡有仙鶴補子的紺色九蟒五爪袍,腳套粉底皂緞靴,下轎後,在過道口站定,並沒有開步。緊接著,從第二頂藍呢轎裡走下今天餞行的主要物件——按察使銜、福建延津邵道道員、淮軍統領李鴻章。他今天頭戴正三品藍寶石頂戴紅纓帽,身穿繡有孔雀補子暗紅九蟒五爪袍。跟著,從各色轎裡相繼走出李續宜、楊嶽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