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祿說:“殿下,我明天帶幾個人去刺探一下。”
“行。挑幾個精幹的弟兄,化裝成客商,進城去仔細看看。明天一早出發,早點回來。”
三天後康祿回來,沮喪地告訴陳玉成:黃州府似乎已得知敵情,城牆上刀槍林立,四道城門把守嚴密;知府許賡藻精明能幹,守城的軍隊是號稱天下第一的鎮筸兵,領兵的正是能征慣戰的鄧紹良。前幾年,鄧紹良已由雲南楚雄協副將升為提督銜安徽壽春鎮總兵。他口出大言:黃州府是一座銅打鐵鑄的關口,長毛一兵一卒休想從這裡經過。
陳玉成、周國虞聽了,心中作難。康祿說:“我再到黃州府裡轉幾天,看可不可以尋到空子。”
康祿單人匹馬再次來到黃州府,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表面上悠閒自在地四處逛蕩,內中卻憂心如焚。傍晚時分,從知府衙門裡走出一列轎隊。康祿悄悄打聽,得知藍呢轎裡坐的正是黃州知府許賡藻,便偷偷地跟在後面。轎隊穿街過巷,來到西門內文廟前停下。康祿又一打聽,得知文廟現已改作鄧紹良的行轅。康祿想:許賡藻專來拜見鄧紹良,必定有要事,這是個好機會。
康祿回到旅館,換了一身夜行服,乘著月色來到文廟。看看沒有人,縱身上了院牆,再一跳,輕輕地落了地。康祿見明倫堂裡燈火通明,時見端著碗的僕人進進出出,心知許賡藻和鄧紹良一定在這裡喝酒。康祿又一跳,上了明倫堂屋頂,從一個小視窗裡鑽進,學鼓上蚤時遷的樣,將身子緊貼靠近酒桌的樑上,豎起兩耳聽著。
席上果然坐的是鄧紹良和許賡藻兩人。四十多歲的鄧紹良高大肥胖,他脫去外衣,穿著一件緊身黑綢小襖,帽子也沒戴,露出一顆禿頂大頭,正吃得酒酣耳熱,油光滿面。對面的許賡藻五十餘歲年紀,灰灰白白的瘦長臉,五品文官袍服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猶如罩在一棵乾枯的老樹上,兩支筷子整齊地擺在面前,似乎從沒動過。許知府正襟危坐,神色憂鬱地望著鄧紹良說:“軍門大人,聽說大靈山藏著好幾萬長毛,他們一定是來打黃州府的,城裡三千守兵怕是少了點。”
“太守不必擔憂。”鄧紹良用手抹抹嘴巴,帶著酒意,大言不慚地說:“我手下這些鎮筸兵,都是一個當十個的好漢子,三千人足可與三萬人相比。當年長毛偽西王、翼王是何等厲害的角色,攻打長沙,眼看就要破了,我帶著三千鎮筸兵從湘潭一殺來,長毛聞風喪膽,丟盔卸甲,長沙城因此絲毫未損。這事許太守應知道,總不是我吹牛吧!”
吹牛不吹牛,許賡藻不能詳辨,因為他沒親眼見過,親眼看見的是駐守黃州府兩個月來的表現,而這,卻令謹慎的許知府不能放心。他婉轉地說:“將軍神威,天下共仰,鎮筸兵的能戰,也有兩三百年的傳統了,下官豈能不知?只是聽說大靈山中的長毛,領頭的是偽英王陳玉成,這小子難得對付。”
“哈哈哈!”鄧紹良狂笑起來,“許太守,你也太過慮了。陳玉成不過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能擔幾多斤兩?老子戎馬生涯三十年,當守備時,怕那個偽英王還未出孃胎哩!他只能在和春、張國樑的面前討便宜,在我面前,只怕是孫猴子遇到如來佛——打不過手板心!”說著又哈哈大笑起來,舉起酒杯,說:“許太守,來,放寬心喝一杯,這是我們乾州廳頂頂有名的雪山老窖。”
許賡藻拗不過,端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細細地嚼了兩根青菜,又提起戰事來:“軍門大人,胡中丞曾跟我說過,黃州、蘄州一起護衛長江天塹,兩州相隔不遠,遇到危難時互相救援。參將劉喜元現帶一千五百弟兄駐紮在蘄州,與下官一向關係融洽。為確保黃州萬無一失,下官擬請劉參將率部來黃州暫時協助軍門大人幾天,待風聲平靜後再回去,想必軍門大人會同意。”
許賡藻的聒噪不休,已使鄧紹良不快。心想:請蘄州兵來,一切開支反正都是你出,我也樂得有人來分些責任,你他孃的要請你就去請吧!鄧紹良拿起放在桌邊的紅頂傘形帽蓋在頭上,站起身來說:“既然胡中丞有話在先,劉參將那裡,你就去請吧!老兄在這裡寬坐一會兒,我去上了茅房就回。”
說完,腆著肚子離開座位。對於這種沒有教養的武夫的失禮行為,許賡藻雖氣憤,但不能做聲,也只好悻悻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我也就此告辭,明早我派人去蘄州。”
次日凌晨,太陽還沒出來,黃州府到蘄州的官馬大道上,一騎快馬在賓士。馬上坐著一箇中年漢子,背上背一個黃包袱,正握緊韁繩,聚精會神地趕路,冷不防一顆石子打在馬屁股上。那馬突然受驚,前蹄騰空,將毫無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