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俊不做聲。康福繼續說下去:“韋將軍,你那天不是問我,圍棋是怎樣到了我的手嗎?我今天告訴你吧!我一個普通老百姓,哪有可能得到前明御用之物。這副圍棋是曾大人的,當今皇上親手賞賜與他。他久慕將軍棋藝,特地要我將這副棋子送給你,和你交個棋友。”
“有這事?”韋俊十分驚訝。
“曾大人思賢若渴,惜才如命,將軍不只是棋藝受曾大人器重,曾大人更欽佩的是將軍帶兵打仗之大才。”
“我打死他手下第一號大將,他不恨我?”
“哪裡的話!曾大人正是從此看出將軍超群的才能,他特地要我向將軍致意,若將軍獻池州府投奔朝廷,曾大人將奏請皇上,授將軍總兵銜。”
“這怕是不可能吧,我的軍隊殺死湘勇何止千百,他曾國藩能不記仇?”
“曾大人想的是國家大局,從不計個人恩怨,不信,請將軍看這個。”康福說著,從藍布包裡取出一副字來,“這是曾大人送給將軍的。”
韋俊展開。這是一張條幅,上首寫“韋俊將軍兩正”,下首題“滌生曾國藩”。旁邊一枚鮮紅的印章,襯出兩個清晰的白文:滌生。中間題著一首七律:
聖主中興邁盛周,聯翩方召並公侯。
神威欲挾雷霆下,大業常同江水流。
漢祖曾聞韓信勇,唐宗亦賜尉遲裘。
凌煙臺閣方新構,杞梓楩楠一例收。
字跡剛勁謹嚴,韋俊以前見過曾國藩的字,知不是偽造。他捲起條幅,許久不說一句話。康福在一旁耐心等著,慢慢地將棋子收好,裝進紫檀木盒裡,雙手遞給韋俊說:“將軍不必急,再從長計議,這盒棋和字請收好。曾大人要我多多致意,他願意和將軍交個棋友、詩友。我走了。”
康福說罷,邁步向門口走去。
“等等!”韋俊叫住,“康營官,這是件性命攸關的大事,不能有半點馬虎,我一直聽的只是你一面之詞,並沒有見過曾大人的面,叫我如何拿得定主意!”
“將軍要見曾大人?”康福興奮地說,“那容易,我陪將軍去!”
“不!”韋俊擺手,“讓以德跟你去吧!”
“也好!不過,”康福說,“以德是將軍的侄子,將軍對他的生命安全,可能會不放心。這樣吧,我留在將軍身邊作人質,另外再安排人陪小將軍去如何?”
“那太委屈你了!”韋俊顯然被康福的誠意所打動。
第二天,楊國棟陪著韋以德離開了池州府。池州府距祁門不到三百里,騎馬一天的路程。第三天,楊國棟又陪著韋以德興高采烈地回到了池州。以德向叔父敘述了曾國藩如何地傾心仰慕,如何地推誠相待,並答應韋俊手下的八千子弟兵,仍全部歸他統帶不撤不換,這點最讓韋俊放心。以德又帶來了曾國藩贈送的兩件禮品:六兩長白山人參送給韋俊,一斤洞庭藕粉送給以德,均為御賞。韋俊大為感動。
過幾天,韋俊帶著侄兒和幾個親信部將,由康福、楊國棟陪同,來到祁門拜見曾國藩,將那頭梅花鹿的角製成的一架鹿茸作為晉見禮。曾國藩樂呵呵地收下了。與太平軍交戰八年了,他們的許多底細都弄不清楚,韋俊是第一個投降的高階將領,且於打仗很有一套,在詢問了一些有關當年內訌和現在天京政權的事後,曾國藩著重打聽太平軍的戰術。
“韋將軍,聽說你們守城很有一套。”曾國藩和氣地笑著說,儼然一個寬厚慈祥的長者。
“回稟大人,”韋俊欠身答,“我們守城有句話,叫做守險不守陴。即精銳人員不聚在城內,而在城外要塞守禦。比如守武昌時,就在花園、蝦蟆磯築壘;守安慶,則在集賢關築壘。”
曾國藩一怔,看來安慶的要害在集賢關。這真是一句至關重要的話。
“你們慣用的陣法是什麼?”曾國藩又問。
“常用陣法有四種。”為討曾國藩的歡心,韋俊滔滔不絕地詳細談開來,“一是牽線陣。行軍時隊伍按一條線行進,有敵情時,首尾蟠屈勾連,頃刻會集,互相救援。二是螃蟹陣。三隊平列,中隊人少,兩翼人多,形似螃蟹,可以隨時變陣迎戰。三是百鳥陣。以二十五人為一小隊,全軍分成數百個小隊,散佈如散星,使敵驚疑,然後突然進攻,常可取勝。四是伏地陣。在遇敵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忽一旗偃,千旗齊偃,轉瞬間全軍都貼伏地上,寂不聞聲;然後一旗舉,千旗齊立,全軍從地上爬起,按旗號指點,如風湧潮奔,向敵軍反撲,轉敗為勝。”
曾國藩心裡暗暗吃驚: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