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厚奉命查明,這次事件中,包括豐大業在內,共打死法國人九名、俄國人三名、比利時人兩名、英國美國人各一名,另有無名屍十具,燒燬法國教堂一座,毀壞法國領事館一處、育嬰堂一處、洋行一處、英國講書堂四處、美國講書堂兩處。法國駐京公使館公使羅淑亞認為蒙受了空前未有的奇恥大辱,他聯合英、美、俄、比利時等六國,向清廷提出嚴重抗議。法國政府停泊在遠東的三艘軍艦也集結於天津、煙臺一帶,揚言要把天津化為焦土。剛剛出了一口怨氣的天津士民,頭頂上正壓著一塊沉重的戰爭烏雲。
這塊戰爭烏雲,尤使慈禧、奕訢害怕。在崇厚的“愚民無知,莠民趁勢為亂,地方官失職”的奏摺上,慈禧批令嚴厲處治肇事匪徒,將天津地方官員先行交部分別議處,並將派崇厚出使法國賠禮道歉。總理衙門向各國駐京使館發出照會,重申遵守各項條約,保護各國在華利益,嚴懲肇事兇手,公正處理天津事件。
但各國公使,尤其是法國公使對清廷態度的誠意表示懷疑,羅淑亞警告奕訢:法蘭西帝國的艦隊正在生火待發,隨時都可以越過重洋,進入天津。當奕訢把外國人的態度稟報給慈禧時,年輕的西太后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慢慢地說:“得派一個壓得住檯面又顧全大局的重臣前去天津迅速處理,以寬洋人之心。”
“太后的決定英明。”奕訢期望的正是這個決定,他心裡已想好了人選,只是太后未問,他不便輕易先提出。自從罷去“議政王”頭銜後,他處事謹慎多了。
“六爺。”慈禧客氣地叫了一聲奕訢,“你看派誰去為好呢?”
“臣看曾國藩去比較適宜。”奕訢裝著思考一下後再回答,“不過,曾國藩現正在病假中。”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只得麻煩他了,別人誰去都不濟。況且他是直督,也是他分內的責任。”慈禧說。奕訢的奏對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是的。臣也相信曾國藩一向不畏艱難,以國事為重,是不會推辭的。”奕訢心頭壓著的石頭落了地,彷彿曾國藩一去,戰爭陰雲就會立即被驅散。
“六爺,你去叫內閣擬旨來。”慈禧也心寬了,她把右手舉起,極有興致地欣賞無名指上的金指套。這指套昨天才打好,金光燦燦的,足有三寸半長,她很滿意。
“是。”
奕訢正要跪安,西太后又以悅耳的聲音補充:“要內閣把朝廷的旨意擬明白些,語氣要堅決些,好讓曾國藩到天津後,辦起事來有所依憑,不致因百姓和地方官的情緒亂了方寸。”
六給兒子留下了遺囑
保定城總督衙門口,今上午忽然變得熱鬧起來。大公子曾紀澤正在忙忙碌碌地張羅著,一根丈把高的竹竿上懸掛著一掛長長的鞭炮,鞭炮下面站著一排吹鼓手。過一會兒,二公子曾紀鴻也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隊府裡的聽差。四周的百姓感到奇怪:看這架勢,總督衙門今天像是有喜事,但又不見張燈結綵、披紅掛綠;若是辦喪事哩,又不見戴白系麻的,門前也沒有招魂幡。只見老家人荊七從前面大路上小跑過來,對紀澤說:“大公子,馬車就要到了!”說完後,又走到吹鼓手隊跟前,吩咐作好準備。
正說話間,一輛三匹馬拉著的大馬車停在門前大坪中,紀澤忙拉著紀鴻走過去,跪在馬車前。車裡走出李鴻章的幼弟李昭慶。他剛一下車,荊七便揮揮手,早已準備好的一群聽差都走了過去,七手八腳地從馬車上卸下二十四根長八尺、徑長一尺二寸的大圓木來,每根圓木的腰間繫一根紅布條。這時鞭炮轟響,鼓樂齊鳴,紀澤兄弟對著圓木叩頭不止。荊七一聲吆喝,四十八個聽差,抬起二十四根圓木,魚貫踏上臺階,走進衙門。紀澤、紀鴻低著頭走在最後。
原來,這二十四根圓木,是兩副棺材的用料。去年,曾國藩離開江寧前夕,李鴻章趕來送行,問恩師在江南尚有何未了私事。曾國藩悄悄對他說,已在江西建昌定下了兩副棺木料,方便時,請他帶到保定來。李鴻章謹記在心,赴西北前夕,他將此事交給昭慶,要弟弟親到建昌去督辦。他要把這兩副棺木作為自己的禮物送給恩師,盡一點做門生的孝心。
曾國藩在書房裡親熱地接見了李昭慶,並驗看了千里運來的建昌木。但見根根光亮筆直,紋理細密,仔細嗅一嗅,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建昌木身上常見白色波瀾條紋,故又叫建昌花板。這建昌花板號稱制棺材的上等佳料,又經李昭慶從上萬根木料中親自選出,豈有不好之理!正在談論下一步如何製造的時候,巡捕報:“聖旨到!”
曾國藩慌忙換上朝服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