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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榮問:“劉飛波為何要我死杏花呢?”
狄公曰:“劉飛波因為事先已對杏花起了疑心,故步步留神,暗中窺察。我頭裡一直以為殺人者必是當場在我們身前身後偷聽得杏花的話,故遲遲未能尋出這個人物來。早是陶甘的話提醒,從嘴唇動態也能判斷出說話的內容。想來這劉飛波也有與陶甘一般的奇異本領。當然話不可能—一拍合,大致內容果然不謬。”
“劉飛波當時立遠處已見杏花神情不比平時,又從杏花嘴唇之動判斷出杏花的反叛。思前思後,方知上當受弄。一時恚恨衝蕩,頓生殺機。”
(恚:讀‘會’,怨恨,憤怒。——華生工作室注)
“當時花艇上人來人在,只不知劉飛波如何下手的?”馬榮又問。
“劉飛波決定殺杏花,意在示威,暗中警告黑龍會的對手。杏花舞罷離開軒廳後,彭玉琪身子不適,劉飛波乘機陪侍彭玉琪也出軒廳,走到花船的右舷攔邊。他見彭玉琪嘔吐不止,披了黑油氈迅即繞至左舷後廂梳妝間,從窗外向杏花招手。杏花出來後廂,心中有疑。劉飛波將她引至中艙僻靜無人處,突然用銅香爐猛擊她頭顱,又將香爐塞入她衣衫,拋人湖中。見四面並無人,心中乃安。又潛回右舷,扶定彭玉琪回軒廳。自以為鬼不知神不覺,沒料到杏花屍身不沉。——那役工不是說,彭玉琪嘔吐時,邊上並無人服侍。”
“翌日一早偏偏又聞報劉月娥半夜猝死在洞房內。於是深仇大恨又齊集於江文璋身上。並臆想是江文璋垂涎月娥姿色,弄出人命。——他一日裡失去了杏花、月娥兩愛,已經神志瘋狂,不可遏止了。”
“他來衙門告江文璋,固為報月娥之仇,也有意惑亂衙門視聽,攪騰官府,便利反叛陰謀。為雪杏花之恨,他將韓詠南綁架了抬進一庭轎內在自己府第內耍弄半日,又拖入地道密室訊問,才算罷休。——識破這層機關也是緣了陶甘的提示。正與韓詠南吐訴的行蹤相符。”
陶甘得意道:“正是這時劉飛波覺察到官府懷疑上他,便索興誘殺梁大器,造出潛逃跡象,一來躲了利金,二來化裝充扮成梁大器坐密室指揮。”
狄公點了點頭,接道:“萬一帆被捕時還有恃無恐,但一聽得劉飛波隻身潛逃,多年事業毀於一旦,便覺絕望。有心向我吐實情,不意被衙中那典獄毒死滅口。而王玉珏、康仲達兩人見劉飛波不敢露形,便也自拿章程,意在奪柄。王玉珏潛入密室擬取走黑龍會行動細則與賊人名冊,不料劉飛波早有防範,數日前已將那錦囊文書瞞過樑大器偷偷移入梁府,密藏在涼軒的金魚缸內。”
陶甘道:“王玉珏也正是在密室中被老爺用鎮紙玉虎打死。”
喬泰問:“老爺又是如何判出那錦囊文書必藏在金魚缸中?”
狄公笑道:“當時梁府的宅院花園幾已變賣一空,梁大器平日行止憩息又在涼軒、臥室兩處。臥室許多不便,故我斷定錦囊文書必藏在涼軒中。——涼軒內別無他物,只有一架鸚鵡與一缸金魚。金魚缸內正有一凸起的白瓷蓮蕊,正合文書形制,端的可疑。且那日我在涼軒等候時,正擬伸去缸中餵食,那幾尾金魚驚恐亂竄,都有意躲避白瓷蓮蕊。——這正可說明劉飛波白瓷蓮蕊內嵌藏文書時,缸中金魚必受折騰。驚恐之餘,金魚也學乖巧了,見有人探手入魚缸,便四面逃竄,遠避那白瓷蓮蕊。——我大膽嘗試,果然拿獲重要罪證,將黑龍會一網打盡。”
狄公收起鉤竿:“可見這魚也是通靈性的。你看,它們知道我等五人來此,意不在魚,故也不來湊趣。半日只釣著一條,還是自願上鉤的,不避刀俎。——我們不如也放了它吧。”說著倒了魚簍放生那鯉魚去了。
南門湖上一片玻璃晶亮。
喬泰沮喪道:“不避刀俎,正應了杏花的命。保不定正是杏花變的哩。如今聽說大仇已報,賊首伏法,好不得意,竟忘了身亡根本。”
狄公臉上堆起愁雲。此時涼風乍起,波理回漩,白日正隱在一塊烏雲背後。——遠處漢源城家家戶戶正升起炊煙,一派寧靜祥和的氣象。
(全文完)
第一章
傍晚,狂風大作,黑雲驚飛。雖是五月初夏的天氣,龍門山上卻是寒氣襲人。陰森可怖的朝雲觀屹立在龍門山頂,巍巍然直侵霄漢。大風過處偶爾飄出一絲鍾磐唱誦之音。
朝雲觀裡一間陰暗的斗室,兩個人影正挨肩坐著,久久默不作聲。忽而一下電光閃過,山谷間頓時雷聲轟鳴。整個龍門山一陣戰慄,滂沱大雨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