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前這個人不一樣。就算有了國會;有了割據的軍閥制衡,他也還是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而他的一念之差,最終帶來的,就是這個帝國的興衰和幾萬萬百姓的生死。
瞿凝甚至不求他有割肉飼鷹,天下為公的心,不求他有和帝國同死的決意,但她更無法忍受的是,皇帝將他們一家的地位,放在整個天下之上。
什麼恥辱什麼面子什麼祖宗?全是藉口!事實就是,他放不下手裡的權勢,放不下他的大權獨攬之夢!
瞿凝的神色一寸寸變冷,本來始終噙著笑的唇角,漸漸僵硬。唇角的弧度變冷,她凝視著面前的男人,半響方才開口道:“若皇兄一定要一意孤行,那我……只能對皇兄你說一句,待合約簽訂之日,就是你我兄妹之情斷絕之時。”
不待皇帝震怒開口,瞿凝已經咬著牙說了下去,這樣決絕的話,她這一刻驚怒交集之下說出來,竟是無比流暢:“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我瞿凝,如今已經不只是皇兄你的妹妹了,我還是唐家少夫人,是唐少帥的妻子。若皇兄真要和這四萬萬民眾割裂,自絕於天下,我便不能和皇兄你同生共死了……待有那一日,我只能站在我夫君的身邊。”
皇帝咬牙指著她,手指微顫:“好!朕養的好妹妹!你要那匪首是麼?朕就看他會怎麼待你!若沒有朕給你撐腰,朕倒想看看,那匪首是否會待你始終如一!”旋即,皇帝的目光帶著驚疑不定的滑到她的臉上,“還是說,唐家久有不臣之念,而皇妹你……”
瞿凝氣的簡直說不出話來了:唐家有不臣之念?她想當皇后勝過想做公主?
唐大帥在想什麼她是不知道,但她敢保證,她鐵骨錚錚的枕邊人,一刻也沒被權利衝昏過頭腦!他一刻也沒動過想要登上九五之位的念頭!就算那把寶座放在他面前,他可能都會一把推翻那封建的象徵,而不是自己一腳跨上去。
皇帝卻說出這樣誅心的話來,這哪裡還有半分骨肉親情,哪裡還有半分君臣不疑?
皇帝一句話說完,瞧著她胸脯起伏,面上怒色不定,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許是歪了,半響到底念著這是自己唯一的胞妹,嘆一口氣微微軟了態度,解釋道:“皇妹,要說二十一條,也不是朕的決意,要說也是咱們大行父皇而伊始的。朕也不過是按部就班,蕭規曹隨罷了……”
他話音未落,瞿凝冷冷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皇兄是想說,你這是遵循一個孝字了?”她簡直要大笑出聲:是,二十一條是先帝在位的時候簽訂的沒錯,但當時華夏大敗,先帝軟弱,而如今呢?如今可是一槍未發,一炮未打,如此簡單的又一次將國家利益拱手送人,還要用孝道加以裝裱,難道不是可笑可嘆可氣?
皇帝被她幽深冰冷漆黑的眸子看的心虛,只覺得自己這個妹妹果然是翅膀長硬了,惱羞成怒之下一拍桌子:“朕就對你說一句,如今木已成舟,你是朕的妹妹……”
後頭的話,瞿凝一句也沒聽進去。
待皇帝說到“木已成舟”這四個字,瞿凝已然覺得頭腦裡“嗡”的一聲,當下踉蹌一步,幾是站立不穩。
她腦子裡只閃現了兩個字:晚了。
晚了,到底還是晚了。
***
既然知道了二十一條已經秘密簽訂,瞿凝也沒了再和那些還在粉飾太平的人們寒暄的心。
她心裡冰冰涼的,只覺得整顆心都像是浸在了冰水裡一般。
如今外頭還沒有關於合約簽訂的風聲,杜克家族之所以會知道,跟他們對美國政壇的滲透也有關係吧。既然外夷那邊已經有了訊息,那麼怕是秘密簽訂的事情,也瞞不了國內的民眾太久了。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等此事曝光之日,就是皇帝要為這件事償還代價之時。
瞿凝甚至覺得她一顆心都涼透了:難道上一次民意如潮還不足以讓皇帝清醒?非得要繼續作,將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真的給作沒了,他才能滿意?
自宮中回來,她食不下咽,甚至覺得渾身都像點著了火,坐也坐不安穩。
天色漸漸晚了,四周昏暗下來,她也沒把電燈開啟,只由著自己陷在一片黑暗裡,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尊雕像。
侍婢幾次進來問她要不要用飯,她俱都沒應聲,只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唐少帥今日回來得早,剛跨進跨院,瞧見的就是素琴寶琴在竊竊私語,耳朵擱在門戶縫上往裡偷窺的一幕。
他隱約一蹙眉:這是怎麼了?又見房內一片昏暗,與平日的燈火通明不同,心裡登時便“咯噔”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