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王貴橋雖然沒有退休,但因身體不好,一直退居二線,一線工作由鄭連三主持。鄭連三看著發言差不多了,扭頭對王貴橋說了句什麼,攤開本子,就他思考的幾點看法做了總結。他說,在改革開放的大氣候下,一切問題應以搞活經濟為中心來審視,這是菊鄉黨組織、政府看待一切問題的戰略眼光。因此,對待個體或合資工商戶,不管打著什麼招牌,只要它是合法經營的,都應當保護,只要它照章納稅,就應允許存在。如果上繳利稅多,就要鼓勵。如有規外行為,那當然要立即取締。但那也應當由工商、稅務、公安等職能部門去管理,而不應當由政府出面去取締。如是那樣,就顯得我們神經過敏了。如若由此而在菊鄉鬧得滿城風雨,弄得家喻戶曉,人人自危,那就會給菊鄉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抹黑,造成投資環境的惡化,從而嚇走投資者,那才是我們應當注意的。因此,我認為,對於“沙吾同酒店”的經營,要採取‘允許發展、規範經營’的八字方針。他又特別提出,以競爭對競爭,是騾子是馬,讓它在商品經濟大潮中遛遛去,優勝劣敗。如若發展了,只要他沙吾同、葉蓮能上繳利稅,增加地方財政收入,我們坐收漁利,何樂而不為呢?垮了,那是他們經營無能,與政府何干?他嘿嘿一笑,結束了這場爭論。
第三卷第十四章她,證明自己給誰看(4 )
會後,鄭連三帶著工商、稅務等有關部門的頭頭專程來沙吾同大酒店視察。他是拿了一張鄭運昌上蘇聯時坐火車的車票來的。這車票幾十年來,是他們一件避邪扶正的神物,傳家寶。今天,他為了不至於在葉蓮這裡碰上不愉快,他知道,沙吾同膠嘴粘牙,葉蓮也不是省油的燈,就拿了這個歷史文物,以便在感情上能同他們近乎一些。幸好,沙吾同根本就不在這裡露面,他只是掛個虛幌子在這裡。葉蓮一聽說來了鄭連三,馬上想起他批《向陽人家》那回事,怕是找茬來了,迎上來說:“什麼風把菊鄉的小老天爺吹到地上來了?”鄭連三笑笑說:“不歡迎?”說著坐下,把他的隨從都招來坐到一張桌上說:“找回一點感覺,找回一點感覺。”這時葉蓮拎瓶茅臺出來,說:“大領導駕到,應當高招待。”吩咐放錄音,先放的是《我的中國心》,鄭連三拍著桌子也唱了起來。唱完了,忽然說要到“一方齋”裡坐,葉蓮就把他們領到雅間,說:“在這裡,可以受到提醒,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鄭連三說:“是呀是呀。”站起來把牆上的《虎嘯山林》看了一會兒,問葉蓮,常來常往的都是些什麼人?葉蓮說:“什麼人都有。領導有什麼指示,打個電話,或是讓通訊員下個通知,我們自己去,還勞領導親臨駕到!”鄭連三說:“如今菊鄉出了你這麼個女能人,我不來深入一下,不是太官僚了?”說著笑著,葉蓮說:“你這個菊鄉小老天爺給別人下雨時,別忘了給這兒灑幾滴雨點兒就行。”吩咐給領導添酒,鄭連三說:“免了,自己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葉蓮說著話,眼看酒足飯飽,他從口袋掏出車票說:“你不是收集文物嗎?我大伯這張車票也算久經歷史磨練了,算個紀念吧!只是太小了,不起眼。”葉蓮說:“珍貴文物哩,它到過蘇聯,比咱們在坐的人都跑得遠,有歷史內涵。”讓服務員收下。
鄭連三光顧沙吾同大酒店不久,像雨後春筍,挨住葉蓮的大中原公司,一下子冒出了許多工商業大戶,紛紛以懷舊為中心命名,一下子竟“舊”了一條街。只是這些商家名義上是向葉蓮這個改革派靠攏,學習,骨子裡借風使舵,一門心思發財,各種經營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黑的、紅的、黃的,統統用上。葉蓮的顧客一下子被分流了。你看,顧客一走進這些店鋪,迎上來的是微笑的小姐,還有三陪、上床什麼的,整個一個溫柔鄉。而走到葉蓮的酒店,雖說迎來的是“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是“紅太陽”,是“北風吹”,是“我的中國心”,可以讓人有一種青春激情的昂奮感和精神家園的迴歸感,但是,聽到的是“阿里山的姑娘”,卻沒有“姑娘”軟性溫馨的服務和呢喃燕語的滋潤。於是,葉蓮在殘酷的市場競爭面前節節敗退。兩年過去,她原先賺下的幾十萬全部補貼進去,又緊縮戰線關掉了幾家加工廠,也未能救葉蓮於水火。眼看銀行三十萬貸款到期,無法償還,欠外地商家的貨款又在催要。她真是急火攻心。一天早晨,好像商量好了一樣,正當葉蓮要外出時,她被幾十家的業務員堵住門口。這些業務員們聲稱,今天必須拿回欠款,本單位的工人等著發工資。如果大中原公司不支付欠款,他們要向法院起訴大中原違約。葉蓮已是亂蜂蜇頭,二十多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面對這一群業務員的催逼,她說: